眼见瓦罐被踢碎,好不容易灌进去的粮食全都洒了出来,顾子麟见状就知道这几个高矮胖瘦、长相凶戾的泼皮必定来者不善。因为脚下的动作看似是无心之举,实则却正是真正的目的,无外乎是想要打消他们对瓦罐的查探。

顾子麟站起身子,将柳小妤和阮心竹翼避在身后,行走在红尘俗世,需要顾及的东西有很多,当然也有很多东西不能暴露。不过正因如此,眼下面对着几个泼皮还真的不太好办。如果小萝莉阮心竹忽然跳出来,对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一顿疯狂爆锤,这个场面实在是太血腥了,只怕很多人都接受不了。

“你是谁家小子?别耽搁了爷爷的好事儿,赶紧滚一边去,否则爷爷的拳头可不认人!”为首的泼皮眼露凶光,向着顾子麟逼近过来,在他们看来,一个文弱书生、两个弱女子,纵使会点儿什么奇门异术,却也不是他们的对手。

周围的看客们当然知道眼前这几个人的身份,乃是隶川城内有名的泼皮,好像还成立了个什么帮会。平日里仗着人多,欺男霸女、欺行霸市,这些普通百姓也只能忍着,畏之如虎。如今见他们又要生事,只能心头暗自为眼前这书生、小姐惋惜,小声议论着,身子却都不由自主的退开了些。

别人畏惧泼皮人多势众和三角眼放出的凶光,可顾子麟他们三个又不是普通人,眼眸通明澄澈却不见一丝惧意。不仅不惧,反而声色俱厉的喝道:“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调戏良家,谁给你们的狗胆?”

那泼皮心头也是一愣,莫非眼前这书生有什么依仗不成?想来是了,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敢和泼皮讲道理,定然是有身份有背景的。但有道是“强龙不压地头蛇”,何况还是想拆人台断人财路,是可忍孰不可忍?

为首的泼皮又是往前逼近一步,从怀中掏出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尖刀,恶狠狠道:“你小子算是什么东西,敢来扰了爷爷的雅兴?爷爷让你滚你就快点滚,再敢多一句废话,看老子不宰了你!”他特意在“滚”字上加重几分语气,就是提醒顾子麟他们赶紧离开,别来拆台。

谁知顾子麟根本没能听出来话外音,就算听出来了也不会走,他历来最讨厌泼皮无赖,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、没骨头的小人,遇到穷困潦倒的普通百姓,他们狗仗人势装爷爷;遇到比他们强的人,他们甘愿低三下四当孙子。他自认为做不了匡扶正义的侠客,可是胸中也自有一股意气,这股意气不发,憋在胸中却有些不太畅快。

“呵!”顾子麟不退反进,一步顶向利刃之前,冷声喝道:“你们与场中那汉子是一伙儿的吧?利用鬼蜮伎俩骗人钱财,不觉得无耻了些吗?该滚的,应该是你们吧!”

那泼皮脑子一震,暗自寻思自己似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啊,这书生是如何看出来的?看来是小瞧他了。如此微微一愣神的工夫,在众人眼中却如他怯了一般,顿时纷纷指点。泼皮顿时面色通红,老羞成怒,自己这帮人能在隶川城混,靠的就是这张脸。若是今日失了面子,日后谁还会惧怕他们,将他们放在眼里?如此奇耻大辱怎能忍耐,当即脑子一热也管不了许多,面色狰狞,手中的尖刀当着顾子麟的胸膛就捅了过来。

泼皮这边心气儿一上来,摆弄着瓦罐的汉子立时暗道不好,若是当街杀人,只怕他这个刚有点起色的瓦罐帮就要前功尽弃了。

但是顾子麟虽然是普通凡人之躯,只是神魂却远胜于常人,不论眼力还是身体的反应能力,也远超常人的水平。就在泼皮刚出手的那一刻,顾子麟切下身子,伸手便从旁抓起一只瓦罐,当着泼皮的脑门就砸了下去。

“哐当!”顾子麟后发先至,泼皮的脑门瞬间被开了瓢,鲜血淋漓。须臾之间,整个场面落针可闻,谁也不敢相信,眼前这个普通的书生出手竟然如此狠辣,一出手便是搏命的招式。

其他几个泼皮见自家领头的一个照面就被放倒,顿时嗷嗷叫的扑了上来。顾子麟当然也不会傻到与几个泼皮正面硬刚,毕竟人手一把尖刀,一不小心就会受伤。当即就故技重施,将脚边的坛坛罐罐提起来胡乱砸出去,周围的看客们纷纷躲避,整个场面乱成一锅粥,几个泼皮也被淹没在人群之中。

“砰砰砰!”瓦罐接连不断的砸在地上,场中汉子眼中心疼不已,只是他恶狠狠地瞪了顾子麟一眼之后,竟然选择从混乱的人群中默默退去。

顾子麟眼角余光瞥见骗子已经离场,再闹下去也起不到任何作用,也不管躺在脚下的泼皮,拉着阮心竹两女趁乱离开现场。不知不觉中,诸多星星点点的青光从周围汇集过来,透体而入,没入神魂。

原本紫府之中一片金黄,如今却汇入了不少的青芒,但是与香火之力一般无二,那一点青光就像水中的鱼,循着经脉,不停游走着。

顾子麟稍稍分心,探查了一下体内的情况,他知道神力分为信仰之力、香火之力、功德之力、誓愿之力四种。金色的能量是香火之力,那这青色的,莫非就是信仰之力?只是这信仰之力从何而来,莫非揍一揍泼皮,拆一拆骗子,还能得到周围这些看客的信仰?

事实上,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善心,也从不缺少好人,却的只是勇气。有多少人知道汉子骗人,有多少人知道泼皮可恨,但是他们却无法鼓起勇气面对持刀的凶徒。不过在面对真正站出来的人的时候,他们还是能够给予叫好,报以敬仰。而这,便是信仰之力的最初来源。

醉月楼上,一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凭窗下望,一手举着酒杯,不明喜怒的道:“先生,下面那位是书院之中的生员吧?”

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闻言,也移步窗台旁边,顺势眺望下去,正见顾子麟在街头与泼皮们乱战,一身灰白的儒衣早在人群之中扯得乱七八糟,顿时面色一僵。这老者正是县学书院的教书先生,姓张,所有人见他都会尊称一声张先生。

张老头是个酸腐老秀才,连续参加六次乡试,结果全都落榜。年纪大了,也就淡了继续考下去的心思,反而干脆在县学书院中当个教书先生,虽然日子清贫却受人尊重。对于他来说,书院中的每个生员都是他的希望,中举的希望、中进士的希望,金榜题名总是每个读书人的至高理想,纵然自己不能亲自实现,若能让自己的学生实现也是不错的。

顾生他是知道的,在他的印象中,顾生一直是个愚钝且刻苦的学生,虽然成绩一直不好,但是张老头还是很喜欢他。只不过这么一个老实的学生怎么会在大街上与人闹起来?还有那几个手持利刃的凶徒,简直是目无王法。

张老头既担心顾生此时的安危,又有些摸不清这个从京城调遣而来的学政大人的想法,但是眼下顾生全无一点作为文人的体面,必是惹得这个学政大人不高兴了。若是被学政厌恶了,这日后的前途也算是一片昏暗了。

张老头躬身一拜,苦着脸道:“都是老朽这个先生不称职,昏庸无能教导无方,才教出这么个当街斗殴的混账东西,请学政大人不要见怪,我回去定然好好教训他。”

左学政仰头饮尽杯中酒,脸色淡然的道:“先生不必将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,既然事出必然有因,何不将他叫上来问一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