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薛家回来,小古氏却吸取了教训,再不像以前那般由着自己性子斥责俞宪薇,只是将她当成了不相干的人一般,照旧不闻不问,但即便心中不喜,却也没有做出私下为难的事,倒让私下等着看热闹的人失望了一回。

俞老太太那里自然也有人巨细靡遗通报了,她知道后,倒觉得小古氏是个大度有涵养的人,对这个三儿媳妇也越发放心,倒愿意多分些权柄给小古氏。

她想着自己和小古氏都是姓古的,是嫡亲姑侄,比之别人血缘更亲密,纵有些小摩擦也是血浓于水,况且她待小古氏不薄,于情于理,小古氏都该好好孝顺敬重她才对,再者,老三没有老大心思多,又得了自己给的碧玺,必然和她这个当娘的心贴得更近,若哪一天小古氏真不服管了,从老三这里便能稳稳拿捏她,却比通过老大去掌控吕氏来得更简单。

于是,俞老太太越发坚定了不分家的心,一面专心致志照顾俞老太爷,一面放心地将家中庶务权力大部分交给了小古氏。不过她到底是个多疑的,暗自还是留了一手,把自己手下几个得用的妈妈都遣去小古氏那里,对外说是三太太对家务还不熟,让家中老人儿帮扶一二,碧玺的娘姚嬷嬷也在其中。

小古氏脸上含笑,一一都答应,毫无一丝儿异议,背后却更恨得咬牙切齿,和吕氏之间走动也更频繁了。

几天后,俞如薇捎了第一封信来,却寄到谢娘子在这里新开的酒楼里,由杜若秋手下的人亲自送了来,俞宪薇得了信,便去了闵氏那里一同看信,待回院子时已经有些晚了,周蕊儿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,难得耐着性子在小院里等着,只是坐没坐形,曲起一条腿踩在椅子沿上不说,手还百无聊赖地扭着辫子尾端,若是俞宪薇再迟些回来,只怕这一把厚密的好头发都要被她给揪成秃子了。

乍见了俞宪薇进门,周蕊儿欢呼一声,甩开辫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跑了过来:“你可回来了。五表妹说了些什么?”不待俞宪薇回答,又大喇喇喊道,“哎呀,我还有件大事要和你说,走,咱们进去说。”自顾自说着就来拉俞宪薇的手。

俞宪薇不妨,被她拉得一趔趄,险些摔倒,她好容易扶着旁边椅子扶手稳住身形,伸手在周蕊儿手背上轻拍了一下,嗔道:“有什么事这么着急。”

周蕊儿先时很是出了几分力,帮着俞明薇俞宪薇两个和庄子上的杜若秋连上了信,还帮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忙,解了姐妹两个的燃眉之急。周姑父新娶之后,周蕊儿听了俞宪薇的劝,和继室和睦相处,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,倒也安生,之后不知怎的,又动了勤加练武的心,每日闭门不出,缠着父亲在家里学舞枪弄棒,倒没怎么来往俞府,只不时和俞宪薇通信,所以不曾断了联系,彼此在信里开解对方,又诉说自己的小小烦扰,倒更显亲密了,幸而如今俞宪薇搬到角门边,差人送信接信也很方便。

周蕊儿挤了挤眼,她这阵子真是下了苦功,脸都晒黑了许多,咧嘴一笑时两排雪白的糯米牙分外显眼,虽然皮肤粗糙了,但看她满脸笑容,当知她近来心情不错,甚至比之父亲娶亲前还好上几分。此时她也顾不得说话,只管拉了俞宪薇往里屋去:“有事和你说”,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,俞宪薇不由也动了好奇心,两人入得屋内,周蕊儿还四下看了一圈,这才笑道,“你前几日不是来信托我留意下薛家小少爷身边的朋友么?”

俞宪薇一怔,忙道:“你听说了什么?”

周蕊儿哈哈一笑,凑到她耳边,促狭着捏着调子道:“哥哥今日突然来问我你的事,我觉得奇怪,仔细盘问了他一通,才知道,原来是夏家少爷和他打听你呢。你老实和我交代,那日是不是和他见过了,怎么这么巧你打听他,他也打听你呢?”

俞宪薇原以为是什么郑重的事,心都提起了一半,闹了半天却是这个缘故,她怔了一怔,待反应过来,不由失笑:“这是什么话,我和他连照面都没有,只怕他连我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呢。”

周蕊儿听了,奇道:“那他为何这样问你?——幸而我哥哥是个不爱说闲话的,若是别人知道他打听你的事,传了开来,只怕整个荆州城的女孩儿都要视你为敌了。”

俞宪薇不明所以,问道:“为何这样说?难道这位夏少爷有何特殊之处?”她只略知道夏泓的身世,他乃是玉京城勋贵世家的子弟,但除此之外,从梅林一瞥来看,那人也并不如何出色,比之薛明简颜若玉人的好相貌尚逊一筹,比那位子锡又缺了几分书卷气,不过是个寻常贵家子罢了,何以引得这些女孩儿这般倾倒。

周蕊儿眨眨眼,突然伸手往她额角轻轻戳了一下,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笑道:“你也是十多岁的人了,再过两年就该议亲了,怎么还这般一点成算都没有?”虽然装模作样,但她其实不是这样好事之人,话说完,自己掌不住先笑了。

俞宪薇侧头躲过,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别扭,她其实早满了十五岁,论理和夏泓几人相差无几,寻常人家里姑娘许正是怀春伤秋或出嫁为妇的年纪,但她看着那些男孩儿,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,或许是心态之变,如今在她心里,别家的男人或女人,只有能帮自己和不能帮的区别,再无其他,在达成自己目标之前,她并无一丝遐思绮念的心思。

“我才十一岁,尚未及笄,却想那些做什么?”她随口含糊过去,想了想,又道,“那位夏公子家里是京城的,未必肯让他屈就荆州的女孩儿,那些女孩儿再如何倾慕只怕也是空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