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莲屋里,红梅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,看彩莲正在梳妆,笑道:“别照了,都是怀了身子的人了,还着意打扮做什么,你呀,现在可是会府的宝贝,随便怎么着,都是最好看的。”

彩莲回眸一笑:“姐姐尽笑话我,我这样普通的姿色,哪比得姐姐你呀,姐姐如今可是国公爷的心头肉,左膀右臂呐。”

是说她掌着国公府的一半家吧,彩莲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又怎么骗得过精明的红梅,她笑得亲切,将燕窝粥往桌上一放道:“什么左膀右臂,不过是太太身子骨没好利索,让我帮衬一二罢了,国公爷最疼的还是你,你看,孩子都上身了,我可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呢,来,喝了这碗血燕,可是太太亲自吩咐厨房炖的。”

“怎么好烦劳姐姐你端来,让赵妈妈送来就好了。”彩莲看了眼燕窝粥,却并没有喝,笑道。

赵妈妈是国公夫人跟前最得力的,彩莲提她,无非是在炫耀,她有多受国公夫人重视。

红梅浅笑盈盈,将燕窝往彩莲面前一推:“赵妈妈这几日忙着呢,二爷要订亲了,得准备六礼,太太担心你,就让我这阵子专门服侍着,快吃吧,一会凉了就不好。”

彩莲端起碗,正要吃,突然捂住胸口就往外跑,一旁的丫头秀儿忙来扶她,一不小心,打翻了粥碗,彩莲似乎要吐得急,也顾不得许多,在外面一阵干呕起来。

红梅脸上笑容不改,眼神却冷如冰霜,她安静地等在屋里,待彩莲回来,她不动声色地弯腰收拾着地上打破的碗片。

彩莲不好意思道:“姐姐,真是对不起,你看你专门送来的,可是我……”

“怎么能怪你,刚上身,会孕吐也是正常的,我让人再端一碗来就是。”红梅收拾完碗,却不走,在彩莲跟前坐下。

彩莲就不自在地别开眼去,目光不知停在何处。

“你是不敢喝我给你端来的东西吧。”红梅突然开门见山地说道。

彩莲身子一震,笑道:“姐姐这是说哪里话?我怎么会……”

“你就是,你不敢吃我给你准备的吃食,因为你怕我会害你,害你肚子里的孩子。”红梅板着脸道。

彩莲慌乱地移开眼神,手中绞着帕子,垂头道:“姐姐想多了,我怎么会怀疑姐姐呢。”

“你承不承认不重要,我是想告诉你,我没必要害你的孩子,要害,也不会在亲自己端给你的吃食里作手脚,这么明显又愚蠢的事,你认为,我会做吗?”红梅眼含讥诮道。

彩莲想了想,觉得有道理,红梅要害自己,也不会在自己送来的吃食里做文章,不然,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。

“我真没这么想,刚才是秀儿笨手笨脚,姐姐你不要多心。”

“我是不是多心没关系,彩莲,你只要记住,我们的共同敌人是谁,咱们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又是谁造成的,如今她过得风声水起,而咱们呢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爷对她好,疼她宠她,对咱们两个形同仇人。”红梅眼眶微红地说道。

彩莲果然眼中露出愤恨不甘之色:“她如今不是离开国公府了么?听说二爷也气恨她,很少见她。”

“那是你看到的表象,那贱人不过是设计想脱离国公府,脱离太太的掌控罢了,听说她还要进文华学院读书,以她的本事,只要从文华学院里学成出来,她的地位可就一步登天了,你看不出她如此努力的用意,我却明白,她是想提高自己的身份,好明正言顺地站在二爷跟前,就算二爷娶了贵女为妻,她只是个侧室,将来以她的经历,名声,也会比贵女弱不了多少,何况她有二爷的心,有二爷的疼宠,看着吧,我们两个不死,就要看她如何在咱们跟前得瑟,看她如何幸福美满地过,彩莲,你甘不甘心我不知道,我是不甘心的。”红梅恨恨地说道。

彩莲所得一拂,桌上的东西便全摔在地上,一旁的秀儿吓一跳,刚要捡,彩莲道:“出去,本姨娘与侧夫人有事商量。”

秀儿吓得白着脸出去了。

红梅劝道:“你是有身子的人,动这么大的肝火做什么?平白气坏身子,你现在最要紧的,可就是好好养胎。”

“可是我恨,我恨啊,红梅姐姐,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二爷,从十岁时,第一次看到二爷对我笑开始,我喜欢了他八年啊。”彩莲终于哭了起来。

“呵呵,我何偿不是,你只有八年,我呢,服侍他十年,整整十年,任谁提亲,我都一口回绝,只想着有一天,二爷会纳了我为妾,我要的不多,只是妾啊,可二爷从见了那贱人,就没拿正眼看过我,对我们四个,更是狠心之致,她是谁?不过是人人讨厌的扫把星,若不是我和二爷救了她,她就死在了三小姐的板子下了,忘恩负义的东西,我在宁墨轩里好吃好喝地待她,她却转身不认人,费尽心机夺了二爷的宠,还让二爷气恨我,逼我嫁给国公爷……”

二人顿时觉得同病相怜,惺惺相惜起来,彩莲帮红梅擦着泪,劝道:“姐姐,算了,莫哭,一会子出去让国公爷瞧见不好。”

“妹妹,我说这些,是想告诉你,你我是一样的人,我不会害你,只会帮你,你若生下肚子里的孩子,太太势必会让他继承爵位,到那时,二爷的地位就能保了,二爷没有了这个优势,就算要纳她进门,将来同在一个府里头,咱们有了世子身份的孩子,就有了足够的地位和力量对付那个贱人,难道你不想报仇吗?”红梅抹了一把泪道。

“当然,我做梦都想撕了那个贱人,让她也尝尝我们受过的苦。”

彩莲没看到的是,她在愤恨地咒骂绯云时,红梅看她的目光有多鄙夷。

理国公府里如何算计自己,绯云并不知道,她正在准备三日后的考核。

冷奕勋临走时告诉她,因为她最近风头太盛,原本只是刑部的一场内部考核,皇上知道后,也要来观看,而朝中官员,听闻她又破大案,加之皇上也要来,便也来了兴致,到时候,坐在主考席上的,就不会只是刑部的官员。

又因她是锦泰朝第一位女仵作,她的名声盖过了许多老仵作,不服气的,又岂会只有刑部的同事,到时候大理寺,宗人府,应天府的同行们,会都来参考。

原本夏大人也不同意,但皇上却觉得更有意思,对弘扬律法也有益处,便下旨将此次的刑部内考,变为全国性的考核,参考者,只要得到一位七品以上的官员推荐,就能有资格,也就是说,到时候,不止是京中的同行,便是江湖上的能人异士,也有可能会来参加。

皇上也借机想招揽些人才,正好,他的厂卫也需要补充人员,虽是一举多得的事,但此次盛会因绯云而起,她又是参赛者,唯一的女子,到时候,她定是万众嘱目,也会成为众矢之的。

所以,想一飞冲天,让天下人信服她这个女仵作,就要看三天以后的比试了,如果稍出差错,好不容易赚下的名声,可能灰飞烟灭不说,她这个女仵作的差事怕也难保。

冷奕勋倒巴不得她做不成仵作,就呆在自个身边,可他也知道,绯云的志向,她不是肯依附男人的小女人,她是独立,自强,自信的女子,她有她的人生目标。

知道这些消息之后,绯云心里自然有了压力,她所学的很多东西现在根本用不上,而法医尸检里的学问太深,许多知识是经验的积累,不少能人异士藏在民间,比她强的能人多了去了,原本一个考核,不过也无所谓,最多她还继续做她的小仵作就是,而如今,却成了名声与荣誉的比赛,她身上肩负的,不仅仅只是她自己的声名。

女子地位在这个时代有多低,她早就见识过,正是希望能通过自己,来改变这个时代的思想格剧,提升女子的社会地位。

如果她一旦失败,或者名次太低,那些卫道士,清道夫们,又会对她口诛笔伐,还会逼她离开刑部,做回男人的附属品。

所以,她的成功要求,就比参赛的任何人都要高,要么不比,要么就是第一,否则,就是失败。

第一天,绯云在刑部档案馆呆了整整一天,将这些年的大案要案卷宗捡紧要的,都匆匆查阅了一遍,确实获益良多,也让她发现,刑部仵作并非她想象的那般无用,有许多验尸手法她见所未见的。

第二天,绯云和墨竹两个在街上逛了一天,买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回来,墨竹清检都用了一个时辰。

第三天,绯云便窝在自家小院里,又蒸又煮,倒腾了一天,墨竹也随她忙到深夜。

到了第四天,绯云踌躇满志,正准备去刑部,夏大人派人来通知她,考核的日期要推迟,改到十天以后,因为,北戎国大使要来,皇上没空。

绯云一想也好,正好多了十天的准备时间。

从墨竹口中知道,北戎国在锦泰的西北方,国土辽阔,面积是锦泰的两倍有余,而且,北戎喜骑射,好战成性,与锦泰素来不和,经常派兵劫掠锦泰北境,边境上,大仗不多,打一次能保个几年,小仗不断,近两年倒是沉寂了许多,听说因为该国的老皇帝病了,几位皇子正忙着争夺皇位,所以才无暇顾及边境。

突然派使前来,据说是求和,皇上因为左家之事而烦忧,不想内忧外患同时夹击,这个时候北戎发来求和信息,自然高兴之至,吩咐礼部认真接待,不可出半点差池。

而这一次,北戎率使前来的,竟然是该国的三皇子和靖元公主,听说,公主美艳绝伦,为表北戎与锦泰交好的诚意,公主会与锦泰和亲,嫁给皇室宗亲中的一位,只是这个人选,得由公主自己选定,不由锦泰皇订指派。

北戎国力并不亚于锦泰,他们肯主动要求和亲,便是低了姿态,虽不说要臣服于锦泰,但也是一种认输,所以,皇上与宗亲们都很重视这一次的来使与和亲。

绯云以前在电视里也见过这种事,觉得很有趣,也不知那位公主美艳到何种地步,如果有机会,她也想见见,会不会和欧洲人长得像,最好是俄罗斯姑娘,金发碧眼,到时候,肯定会惊艳全京城的少年公子的。

多了十天休息时间,绯云便不紧不慢,继续准备参考事宜。

这天,她和墨竹两个又在街上闲逛,她想再买些药材回去研制研制。

两人正要进药店,就见红梅带着彩莲两个正在丫环的簇拥下,往隔壁的珠宝店里去。

绯云不愿意与这两个人打照面,忙将墨竹扯到一边,躲在暗处。

等彩莲几个进了珠宝店后,绯云和墨竹才溜进药店,让老板包了几味草药,还要了一点砒礵。

等付完钱,转身准备回去时,就看到彩莲和红梅两个齐齐地站在药店门口。

“哟,这是谁啊,怎么见着咱们两个还躲啊,做了亏心事,见不得人啊。”彩莲扶着腰,明明才一个多月的身子,偏做出一副孕味实足的样子,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
“哪是见不得人啊,是出门算过卦,怕碰上疯狗,所以才想要避着些,没想到,避也避不开啊。”墨竹素来不喜欢彩莲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,学着她的语气,同样阴样怪气地说道。

“你,你说谁是疯狗?”彩连没气着绯云,自己倒气得红了脸,挺着因为有孕,而大了近一倍的胸脯着冲向前。

墨竹正要也往前挺身,绯云忙将她一扯道:“这么快就有了身孕,蛮受宠嘛,恭喜彩莲姨娘。”

这是彩莲的心病,就算是做姨娘,谁又愿意嫁给一个半老头子?

她从小的梦想就是给冷奕勋做小,做不了小,当通房也好,可谁知,冷奕勋却看上了比她身份还要低微的绯云,根本没拿正眼看过她,不看还罢了,还非逼她嫁给理国公,如今就算有了身孕,憋在内心的那股子郁气,又如何消散得了?

“住口,你这个扫把星,离本姨娘远一点,不然,我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,肯定是被你克的。”

墨竹气得要甩她一个耳刮子,彩莲将脸往前一送,指着脸颊道:“来啊,来往这打,姑奶奶正愁吃了没事干,有本事你就打。”

一副仗着有了身孕,你敢打,她就敢赖上你的无赖相。

墨竹对着淬一口,笑道:“打你?脏了本姑娘的手,下贱东西,以为有了国公爷的血脉就升上天了?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,真当自个是个人物呢。”

说完,墨竹护着绯云就走,自始至终都没看红梅一眼。

“墨竹,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,见了面,连个招呼也不打么?”红梅终于出声。

墨竹顿了顿,回头道:“你如果还是当年的红梅,那我还是当你姐妹,不管你有什么难处,我能帮的,都会帮你。”

“墨竹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我是什么人,你不知道吗?别人你认识才多久?”红梅看了一眼绯云,目光哀伤地看着墨竹。

墨竹眼眶都红了:“红梅姐,我知道,我没爹没娘,打小就是你的照顾我,没有你,我墨竹或许过得更差,没有今天的日子,我很感激你,但我跟你之间的私人感情,是你我之间的事,不要扯上小云,一个人,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,而且,你应该知道,我现在的职责是什么?没事的话,我们先走了。”

红梅深深地看了墨竹一眼,不再说话。

墨竹和绯云走后,红梅对药店老板道:“她们刚才买了什么,照单子,给我也来一份。”

“墨竹姐姐,你没必要因为我,与红梅起意见的。”出了店门,绯云内疚地说道。

“你莫多想,虽然她于我有恩,但是,这些年我也替她做过不少事,她是什么样的人,我心里很清楚,以前因为无关紧要,帮她做那些事的时候,我就当报恩了,并没多在意过,可如果她要对付的是你,就算没有二爷的命令,我也不会答应的,小云,她是我的姐姐,你是我的妹妹,除此之外,这些日子跟着你,你教会了我一样东西,那就是公理正义,人做事是要讲良心的。”墨竹认真地对绯云道。

绯云鼻子一酸,感动地握住墨竹的手:“墨竹姐姐,你是我的宝贝。”

额头上立即被戳了一下:“你才是宝呢?傻宝。没大没小的,当我是孩子呢?哄我。”

绯云捂住头,一脸委屈:“哪有哄你呀,你真是宝贝,我还打算着哪天把你给卖出去,找个年轻的,英俊的,多金的,又会疼人的主儿,把你给卖了。”

墨竹被她说得脸红耳赤,抬手就打,绯云早有准备,拨腿就逃。

墨竹跑得快,绯云生怕被她抓了,就往人堆子里钻,突然,就头撞上了一个重物。

一抬眸,就看见一张妖艳冰冷的脸,对方正对她散发着冷气,绯云忙退后一步:“姑娘,可有撞疼你?真是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……”

话还未完,喉咙就被人掐住,身边一阵抽剑的铿锵声,冷厉的刀光在阳光下,显得格外刺目。

“你说谁是姑娘?”头顶传来沙哑森冷的男中音。

绯云的喉咙一阵刺痛,差点吐不出气来,傻傻地看着眼前这张妖艳绝美的脸,以为自己出现幻听。

“你……你是男的?”半晌,她才后知后觉地,傻傻地问。

“你找死!”妖孽男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,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收拢,绯云顿时有种要窒息的感觉,只要对方稍一用力,她的小命就会交待在大街上了,墨竹怎么还没有来。

眼前一阵发黑,喉咙也随时要折断,难道就这么死了么?真冤枉啊,在晕过去的前一刻,绯云突然一用力……

“嗷……”某妖孽男用好听的中音闷声呻0吟,很没形象地捂住下身,蹲在街中。

绯云拼命地大口吸气,奶奶的,只差一点就窒息了,还没反应过来,脖子上又多了两柄寒闪闪的剑,而且,紧贴着皮,呆要再时半分,她脆弱的喉管就要割开。

“喂,有话好好说啊,萍水相缝也是缘,干嘛大动肝火嘛,气大伤身啊,公子。”绯云忙向那位正痛苦着,偷偷按摩某处的妖孽男挤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可怜巴巴地说道。

“少主,属下把这胆敢伤您的野丫头拖出去杀了。”侍卫甲冷声道。

妖孽男正要点头,绯云忙道:

“冤枉,冤枉啊,我没有想伤他啊,你们让人死,也要讲道理,摆事实好不好,怎么能草菅人命!”

“冤枉?好,本公子今天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。”妖孽男总算缓过一阵痛,美艳绝伦的俏脸微微有些发白,冷声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