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越煦二

方煦十八,韩越十七。

到了该娶亲的年纪。

其实早两年便有媒人上门,但方府无女主人,此事便耽搁了。随着方煦年纪渐大,到了得正经谈婚论嫁的年纪,方老爷总算有了该严肃张罗此事的觉悟。

方老爷方致学并非世家子弟,他乃寒门出身,早年成孤,后来自个儿躲私塾外面听课,刻苦努力地考了秀才,再弃仕从商,赚了家业,娶了惠心纨质的才女刘氏,生了个温良的儿子方煦。方老爷与妻子刘氏伉俪情深,谁知在方煦十一岁那年,刘氏因病撒手人寰,方老爷从那以后便郁郁寡欢,白日在外头沉浮商海,夜里回方府,通常只和方煦说几句,便对着没有女主人的方府戚戚然。好在后面领了个养子韩越,韩越里外都是一把好手,不仅学生意上手快,还把方府女主人的事儿都担了,方府在韩越操持下,才渐渐有了人气。

如今娶亲这事儿,家里没有女主人也没有什么亲戚,方老爷要张罗自然离不了韩越。

韩越第一回听方老爷说来日要接待一位姑姑时,微微讶异。方老爷又添了一句:“小越也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。”韩越眼睫颤了颤。

有韩越的操持,事儿挺顺利,说媒的姑姑来了一位又一位,和方老爷谈的都挺好,只是总没有合方老爷心意的姑娘给介绍来,给方煦说媳妇的事总没个定数。

今日这位来说媒的姑姑也是这样,看了方煦的八字和模样,也听明白了方老爷的要求,准备要走时一直站在方老爷身后的韩越送上礼金,说媒的姑姑眼睛立刻直了。

媒婆:“这位公子是?”

方老爷:“我的养子,韩越。”

媒婆:“生的可真标致!老身从未见过般人物,不知婚配与否?”

韩越低眸道:“未曾。”神情让人看起来有一些羞涩。

媒婆见状更是大喜,这等翩翩公子搭上这副羞涩模样,想来必定是君洁身自好之人,这样的君子打着灯笼也难找,媒婆很是激动,忽然想到什么,说话都颤抖着道:“公子姓韩,老身早听闻韩家独子养在方府,公子莫不是邻城韩府的独子?”

韩越瞅眼方老爷。

方老爷点头。

媒婆一副捡到宝的表情,韩府啊!那邻城韩府原来的老爷是一品大员,若非早丧,如今可能权倾天下。更要命的是韩府有天子特下的恩荫,眼前这位韩家独子只要及冠,拿着当年的圣旨到吏部报个道,就能承了祖荫当官儿。这等好青年,做媒的个个视为至宝,对韩越趋之若鹜。

韩越这一站出来,给方煦说媒的事儿便被媒婆自动往后排。

方老爷也不好说什么,毕竟方煦和韩越于他手心手背都是肉,先解决韩越的婚事,也算是对他义结金兰兄弟的交代,他倒是乐见其成,便又给媒婆多送了一份礼金。

原本瞧完媒婆便离开的方煦半途想到什么,又折回来,果然又见媒婆两眼放光的瞧着韩越笑。方煦从媒婆来起就不高兴,这会更不高兴了,他不是胡闹的人,在屋外瞧了两眼,郁郁地转身回东院。

屋里面的韩越早瞧见了,找了个由头避出来,追着方煦急走赶去。

到了东院,见方煦拿着剑在那毫无章法地劈树呢。

韩越停在方煦身后静静地瞧一阵,喊道:“哥哥。”

被叫哥哥的那位怔了一怔,停了剑,却不肯回身,梗着嗓子道:“你要娶媳妇儿,跟来这里做什么?”

韩越轻笑:“明明是哥哥要娶,我帮哥哥张罗,哥哥还不乐意了?”

方煦猛回头:“谁说我要娶了,分明是你们要逼我娶!”

韩越一愣,脸上的笑荡开:“我哪里敢逼哥哥,你看,你一生气,我什么事都做不了,只能乖乖跟过来让你撒气……”

方煦窘道:“谁跟你撒气了……”

韩越走近一步,专注地望着方煦:“小越陪哥哥练剑罢?”

方煦一听练剑,便又高兴起来,乐呵呵地道:“好!”

韩越从方煦身后两侧伸过手,先是搭在方煦手肘上指引招式,那手慢慢滑到方煦手腕上,再神不知鬼不觉滑到手指上,韩越手指一根一根缠上方煦的手指,一个指关节一个指关节地教方煦用剑。

方煦的从耳根子红到脸颊再红到脖子,不是没有师傅教过他,他从前有两个师傅教过,没有哪个师傅这样教过他,他也有很多伙伴,没有哪个伙伴碰过他指头一下。教剑该不该如此教,伙伴该不该如此玩儿,以及兄弟该不该如此亲近,方煦脑袋里全是浆糊,他唯一知道的是此时韩越近近地靠着他握着他的手,他心中很踏实。

隔日方府又来了人。

方煦一听,便沉了脸。

再听门房来报,来人不是说媒的而是两位公子,自称是韩越的朋友。

方煦一听便热络地道:“难得小越有朋友来,我去迎一迎。”

到前厅一看,一位黄衣公子,一位白衣公子,一双背影超凡脱俗。

方煦原地顿了顿,低头瞧了一眼自己,似乎有些自惭形秽,他生性豁达,一念之间便已想开,像小越那样标致的人物,结交的朋友必然也是出尘的人物,旋即展开一个笑,大方道:“二位来找小越,他正好不在府中,已派人去请他回来。”

那等着主人来的两位回身,瞧见方煦顿了顿,稍顷那个白衣公子道:“您……您是陈……”

旁边黄衣公子客气地“咳”了一声。

白衣公子连忙接着道:“方煦少爷?”

方煦听到很有些高兴,这说明韩越跟他们有提起过自己:“我是小越的哥哥方煦。”

白衣公子自来熟地道:“既是楼……那个韩越的哥哥,也是我的哥哥,在下白骄,早闻哥哥大名,久仰久仰。”

前半句听起来,显得白衣公子和韩越关系十分亲近,方煦眉尖微一蹙,听到后半句方煦又抛开了那点不舒服,奇道:“我一直深居方府,何来大名?”

白骄信口开河道:“韩越的哥哥,自然是了不得的人物!”

刚刚抛开的不舒服又泛上来,方煦试探地问了一句:“白公子和小越交情很好?”

白骄翩然一笑,“自然是极好的!我和他不打不相识,他当年打的我好惨,还把我衣服撕了三个大洞,喏,就是这里”,他指了指自己肚子,“撕了之后还不肯把那三块布还我,我便追着他不放,赖着他不走,一来二去的,就熟识了。”

方煦面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:“是在小越出海的时候么?”

白骄道:“是啊,就在东海边上。我这辈子不服什么人,就只服楼……韩越,他本事比我大,长得比我好,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,我佩服他佩服得不得了。啧啧,你不知道,他还做了一手好菜,尝一口赛神仙啊,我恨不得一辈子跟着他!”

方煦再也淡定不了,霎时脸一沉,闷闷不乐。

白骄旁边那个黄衣公子用力“咳”了一声,脸色也黑了大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