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灵沁面色沉暗。

之前在齐老院子里相见,到她送董老回去,她是男装。

董老竟知道?

而此时看他的表情,他竟是早就看透的模样。

那上次他男装他却未有拆穿她。

他又与谢将军关系好像还挺熟络的样子……

“董老想要什么?”谢灵沁开门见山。

董老却抚着那胡渣子笑,“我一把年纪,难道还能叫你嫁给我。”

谢灵沁生生被董老这句话给憋出一碗血。

“晚辈就是想嫁,董老估计也无福消受。”谢灵沁冷冰冰的,满是嘲讽。

都被拆穿了,还装个什么鬼。

“嗯,我活这么大岁数,阅世大半生,你……”董老却一脸轻视的摇头,“美貌不够。”

美貌不够?

谢灵沁眸光缩了缩。

就她这张脸,不说让人一眼勾魂,勾几魄还是分分钟的好吗。

果然年纪大了,着重点不一样。

“董老若是喜欢,晚辈给你弄几个丰韵徐娘孝敬也是可以的。”

谢灵沁突然无比谦顺,看到董老明显一抖的眼皮子,心里畅快了。

“谢大小姐现在,是有事寻我吧。”

谢灵沁……

谢灵沁也不慌,站直身子,脊背挺直,“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,董老也听说了将军府的事,不知可否与我一起前去将军府救治谢聃聆。”

“你弟弟?”

“董大夫不傻。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什么条件?”

“在上面署名。”

谢灵沁看着董老自袖中出一张上好的洁白宣纸,蹙眉。

让她在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上署名,那不是把自己给卖了吗。

“董老,你没开玩笑吧。”谢灵沁抬着眼皮,小脸立沉。

董老笑得和蔼可亲,“不开玩笑。”

“我在将军府可不得宠,有银子没银子,要地位没地位,你要我一个承诺?”

董老闻言,双手一负,继续微笑,“当然,如果你不愿意,我还可以建议你去找太子相帮,太子也会些医术。”

找太子?

太子那面色,那姿态……

“好。”谢灵沁应道,手一伸,便接过董老手中的宣纸,又接过一旁下人递过来的笔,在上面签上了自己那丑到极致的名字。

她不会偷吗,待日后寻到机会,偷过来就行。

你不仁,也不能怪我不义。

可是,谢灵沁却不知,她的所有情绪都被那双老而有神的眼眸尽数收尽。

想偷吗?

呵!

马车里,一老一少相对而坐。

谢灵沁垂着眼睫,就连睫毛都在表示着她对这个董老的不喜。

好半响,谢灵沁掀了掀眼皮,瞅着董老,“董老,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变态嗜好?”

董老那细纹折叠的眼皮子抽了抽,不客气的瞪了谢灵沁一眼。

谢灵沁立马言笑宴宴的,“就开个玩笑。”

“咦,董老。”

突然,一道声音刚至马车外到达耳瓣,一人便如风般掠了进来。

余轻逸。

“听说将军府公子出了问题,董老,我陪你一起啊。”余轻逸不客气的紧挨着董老坐下,话是对着董老说,眼神却笑嘻嘻的看着谢灵沁。

看上去,这个逸世子和这个董老关系也好得很的样子。

“正好,我也不用叫人了。”董老抚了把胡渣子,眼底光束流动,笑得好不古怪。

这话刚落。

余轻逸和谢灵沁同时神色一紧。

因为,他们的马车被包围了。

“不是吧,本世子难不成就适合当打手。”余轻逸很是懊恼,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都染尽郁闷之色。

“有劳世子了。”董老却毫不客气。

余轻逸不太乐意的撅着嘴,竟像是在闹脾气。

谢灵沁眉心抽抽,却满腹疑思。

余轻逸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,厉害着呢,可是,方才,他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近前,董老却比他还先一步知道。

这董老……

看着脚下沉重,呼吸如常,不像是个会功夫的人啊。

“对了,谢灵沁,之前你寻我是什么事,听说,太子送你回了府?”

“嗯。”谢灵沁情绪不高,都已经过去了,再说有屁用。

“我说你这个女人,我这是关心你,真是不识好歹。”

“哦,那谢了世子的好意。”

“太子之心海底针,你不要以为自己够聪明。”余轻逸少有的语重心长,倒让谢灵沁觉得这世子也有问题了,不予直视。 她当然知道太子不是个好东西,还需要你以智商碾压?

“你……”余轻逸一下子坐起身来,“真是不识好人心。”

谢灵沁有些郁闷了,她哪里不识好人心了。

可是,余轻逸已经出了马车。

与此同时,外面便响起拳脚剑击的声音。

看一眼董大夫那泰然自若,从容淡定的样子,谢灵沁比他更淡定。

不一会儿,紫河从外面掀起帘子一角,看着谢灵沁,“小姐,逸世子已交人全部打趴下了。”

“走吧,去将军府,剩下的事,交给逸世子。”

董老吩咐完,便双手抱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。

马车外,车夫这才吞了吞口水,趋车前进。

这马车,车夫都是将军府的,又不会武功,自然是被吓着了。

余轻逸本来大展拳脚一番,还想在谢灵沁和董老面前威风一把,没曾想,待他转背来时,马车已经走了。

还丢一句话,让他处理后续。

这……

余轻逸一拍头,桃花眸里闪着委屈,“又这样……”

谢灵沁在心里默默为这余轻逸点了根蜡。

“董老,那淑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如何了?”马车里太安静,而谢灵沁也想趁机套点有用的消息。

董老却哼了哼,没理她。

谢灵沁也不挫败,再接再励,“一直听说,当今皇后温婉仁善,明面上是执掌后宫,实则是淑贵妃和兰贵妃荣宠不断,众人趋之若鹜,太了就不说了,就说兰贵妃如今有子嗣贤王,还是破例在皇上未退位时就封了王,那她对淑贵妃这肚子里的孩子没想法吗?”

谢灵沁轻言细语说完,虽在问,却又问得浑不在意,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想知道,还是只是当真随意想唠唠嗑。

好半响,董老睁开那双隐含锐利锋芒的眸子,视线一瞬落在谢灵沁身上时,却叫谢灵心有种陌生的熟悉感。

可是,又说不上来。

“董老若是觉得我多话,便不说了。”

谢灵沁含着笑,打哈哈。

“为什么,太子就不说了?”

然而,董老却道。

谢灵沁面色怔怔。

这是她方才所问的重点?

看看董老的表情,好像也只是随便问问。

那就,随便说说呗。

“皇后仁慈,太子又不得皇上宠,那位置能不能坐得稳当还不一定呢,有什么好说的。”

虽然说,她心里觉得,太子比任何人都强。

就那气势,往那一站,都可以肃杀千人。

董老微拧着眉,“太子之心,岂是随意就能揣摩透的。”

“嗯。”谢灵沁深有同感,“太子这里……”谢灵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“比较复杂。”

她其实想说,有问题。

不过,算了,万一这董老和太子关系很铁呢。

董老深深的看她一眼,“以我往日所见,谢大小姐温顺谦卑,少言寡语,为何现在判若两人?”

问得这般直接,没转折,谢灵沁笑了笑,“都说董老德高望众,乐善助人,往日里也是儒医仁风,为何现在事事求报?”

当然是指,让她署名白纸的事。

董老笑笑,精瘦苍老的手理了理衣袖,不说话。

而马车这时也正好在将军府门口停下。

当二姨娘看着谢灵沁当真请来了董老时,那面色好看得跟五彩云霞似的,和一旁的谢灵玉拼命交换眼神,不是派人去拦劫了吗,为什么……

她们弄这一出,就是想借着谢聃聆让将军觉得谢灵沁招来祸端,事非颇多,将她撵出府去,结果……她还真请来了董老。

当然,有董老出马,真可谓是,针到病出。

而之前驾马车的车夫是谢将军的人,自然将半路遇到杀手拦劫之事与谢将军说了。

谢将军听了,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。

是谁,在暗害谢聃聆。

绝不可能是谢灵沁。

不会有人这般傻,把自己放在如此威胁的处境中。

而且,谢聃聆与谢灵沁是一母同出,虽平日里他也听说,姐弟二人关系不太好,但是,谢灵沁也万不会是会对谢聃聆下毒手。

“董老,不知,犬子这突然中毒之事,可有见解?”半响,谢将军将董老请至一边,细细询问。

“中毒?”董老抚了抚莫须有的胡须,面色有些凝重,“将军,令郎这中毒也不叫毒。”

“董老此话何意?”

“敢问,犬子是不是才从书院里习得而归?”

谢将军点头,“对,因着过些日就是秋试,书院便准他们休假。”

“既然如此,那便没什么了?”

谢将军更加不解,“董老此活何解?”

“据我所知,令郎是黄山书院在毒,黄山书院后山中有一昧草药,在秋季时,误食便会产生呕吐晕头症状,而它的发作期,因人而异,有时也会在潜伏几日之后方才体现,不过,无碍,只要处理得当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
一旁,听得董老的话,谢灵玉和二姨娘暗暗对视一眼,皆松下了口气。

没错,她早就听谢聃聆说过,他们书院后山有一种草,误食极易中毒,轻者,也就是头晕,重者便是呕吐晕迷,却一定不会要人命。

更重要的是,这种草药就算误食了,也不一定会很快发作。所以,她才让人弄来的。

只是,本想以谢聃聆来扳倒谢灵沁,这下……

又是功亏一溃。

谢将军此时面色是真的一松,拱手,感谢之情溢于言表,“多谢董老了。”

“原本,我也要睡下了,可是大小姐诚意十足,字字真切,更甚至说,以后会将我当作长辈一样的孝敬,会时不时的过来陪我唠嗑,打发时光,感动于我……谢将军……”董老突然抬手拍拍谢将军的手,“你有女如此,真是三生有幸啊。”

谢将军面上带着笑,实际疑惑的看向谢灵沁。

这个女儿能做出这些?

谢灵沁迎着谢将军的目光,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。

董老是在帮她在谢将军心里塑造一个良好的女儿形象?

可是,他说的什么,时不时过去陪他唠嗑?

这么大的一个坑!

她情愿不要谢将军的高看。

不过……

“这,聃聆是我弟弟,我自当为父亲分忧。”谢灵沁也不自傲,反而极其谦逊。

“哼,大姐姐,你别说得这般冠冕堂皇,今日聃聆之事,到底还是少不得让我怀疑你。”谢灵玉打着关心谢聃聆的名义,再度出击。

谢灵沁处变不惊,反而极其担忧,“妹妹若非要这样说,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,不过,这天色快晚了,妹妹还是先去府门跪着吧,万一太子知道了,莫得再给父亲添麻烦。”

“什么麻烦,你……”

“住嘴。”这话提醒一谢将军,立即沉声打断谢灵玉,眼神一冷,对着一旁丫鬟示意,“快带二小姐出去跪着。”

“……是老爷。”

二姨娘恨恼的看着谢灵沁,却没有劝慰什么,反而就在众人不曾预料中,眼度冷光一闪,几步跑至床榻。

“聃聆,都是姨娘的错,是姨娘没做好自己的本份,让你父亲怪罪,才让你这次回来,没有照顾好你,让你受这罪过。”

哀痛难过,自责愧疚,泪水刷刷。

真的是将一个失责的母亲演得真是惟妙惟肖,入木三分。

谢将军在一旁看着,面上的怒气都瞬间不再,一脸叹气无奈。

“二姨娘,你放心吧,我自会照顾好弟弟的。”谢灵沁说着话儿,上前一步,作势去扶二姨娘。

二姨娘当然不肯被扶,暗暗的恨不能戳死谢灵沁,嘴里上却是,“灵沁,你不要说了,是我失责,若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一定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,惹老爷生气,罚我禁足,让聃聆受这般大的罪。”

这哭起来,还说得是字字到位,情真够意切的。

谢灵沁心底冷笑划过,正想退开,却见二姨娘又一把抓住她,“灵沁啊,这些年,我对你和聃聆是生怕哪里做得不周到,对你不太过问,也是从来不知你心里想什么……呜呜呜……我也对不起你呀……”

二姨娘说着说着,眼泪跟刹不住似的。

掩面梨花,丰姿楚楚。

瞥一眼谢将军,眼底都已经溢出了心疼之色。

“母亲,你不要难过了。”正走出门口的谢灵玉也在丫鬟的单核下走了回来,“我也有错……”

“不,不怪你,是为娘的没做好。”

“母亲……”

一时间,屋里好像成了自白大会。

屋内香炉散发的香气好像都夹着泪花。

但不得不说是成功的。

谢将军神色在一点一点的松动,眼底的犹豫在一点一点积聚。

谢灵沁微微低眉,眼底泛着一片冷意。

果然啊,一夜夫妻百日恩,谢将军对这个二姨娘是真爱啊。

这般一哭,又打着谢聃聆的名义,就受不了了,估计二姨娘再伤心会儿,这个父亲就要把禁足令给解了不说,掌家权也要交回去吧。

可是,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呢。

谢将军被色所迷,要糊涂,有人,可不糊涂。

“老夫人来了。”

正在这里,院子里外面传来声响。

闻言,谢将军当即看向屋外。

便见得老夫人正带着桂嬷嬷自院了子外面走进来。

再其后,跟着婉姨娘。

“我的孙儿,可还好啊。”一进来,老夫人便奔赴床榻。

二姨娘的哭声瞬间没了,谢灵玉的劝慰声也没了。

所有人只看到老夫人急步走至床边,面色寒重。

“母亲,没事了,已经……”

“你走开,我的孙儿要是有什么好歹,我也不会原谅你。”

老夫人一点不给谢将军面子。

谢将军尴尬之余,又上前,“母亲,儿子已经请董老看过了,开了药,明早就会醒来。”

“老夫人,是的,已经无事了。”

董老此时也上前打圆场。

相较于谢将军,老夫人更相信董老,看着他,这才放松下心来,“你医术高明,我自是相信你的。”

一旁,婉姨娘这时却乖顺的走至谢将军身后,小声道,“回将军,妾身听到消息到来时,左思右想,还是该和老夫说一声,万一……所幸,一切都好。”

声音清柔贪中着淡淡的媚,却又极知轻重。

谢将军看她一眼,点点头,“你做得对,不怪你。”

一旁谢灵沁看着,露出会心的笑意。

她早就猜到,二姨娘会借此打主意,让自己翻身。

可是,可能吗。

你有计中计,我就不能破破破。

所以,她一早就让紫河偷偷通知婉姨娘,让婉姨娘去请了老夫人来。

婉姨娘才初得掌家之位,倒也是个会作事的人,得掌家之位第一日,便就去老夫人那里受了教。

老夫人虽然说对婉姨娘也不怎么看得上,可是,他对二姨娘也看不太好啊,这么些年,多少对她在将军府里的行为有所耳闻,不太满意的。

再者,此事还牵连到了谢聃聆,她的宝贝孙子,老夫人如何能忍。

“你,不是听说你被禁足了吗,还不下去。”果然,老夫人看一眼还跪在床边的二姨娘,明显在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