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日里热闹鼎沸,青天白日也是络绎不绝的福悦赌坊,此下死气一片。

一个时辰前。

五公主带着护卫进来,在这里玩牌,然后不知为何的与出现在大堂的聂醉儿起了口角。

二人没几下就打到了后堂。

然后,只听到五公主一声惨叫,众人追到后堂时,五公主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,而聂醉儿手里正拿着染了血的剑。

众目睽睽,勿康置疑。

是个人都会以为是聂醉儿杀人了,杀的还是堂堂五公主。

然后,报官的报官,叫大夫的叫大夫,当然,五公主的护卫立马带走了五公主。

最后,消息传开,五公主只是受了伤没有要了命。

可是,聂醉儿却被关进了大牢。

据说,当时,聂醉儿没有抵抗也没有辩驳,于是,所有人便以为,聂醉儿是承认了杀五公主的事实。

但是……

谢灵沁此时站在后堂处,看着还没有来得处理掉的血迹,然后看着身后的护卫。

他们都是聂醉儿身边忠心可用之人。

“五公主不是你们庄主伤的。”

谢灵沁道,她说这句话时是肯定,不是疑惑。

几名护卫虽然相信自家庄主,再说,之前五公主那般嚣张的样子,打死都活该,可是谢灵沁只是在这里站了一站,也没细查,也没我问,就这般肯定,所以他们很奇怪。

“你们庄主之所以不抵抗,是因为她心知越抵抗反驳越人口实,还可能连累你们,也会扰得整个赌坊不得安宁。

谢灵沁道,然后,示意向人看向那地上散乱的血迹。

“你们见过,留了这般多血,还能保住命的,而且,你们家庄主明知对方是公主,还往死里刺?还那般不精准,一剑刺下,能将血扑腾成这样,跟花开似的,到处都是。”

谢灵沁这话就几乎是讽刺了。

几名护卫当即了然。

“放心吧,有我呢,你们接下来要按兵不动,不要生事,不要惹事,也吩咐好下面的人,不可以轻举妄动,可明白。”

“是。”几名护卫当即拱手,听从,“难怪庄主被带走之前,什么不说,就说让我们找你听你吩咐,谢小姐果然睿智。”

“这事不简单,大家都小心为上。”

谢灵沁话落,对着紫河点头,“走,回将军府。”

“回府?”

紫河一愣,难道不是该立即帮聂庄主洗得清白,早日从牢里出来吗。

“我现在还是受伤之人,来这里都是小心谨慎,这聂庄主才出了事,我就出府要查案,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,告诉别人,我和聂庄主有交情,还交情匪浅么。”

“小姐说得是,是奴婢一下子糊涂了。”

“无碍,不过,记住,越是亲近的人出事,越要何持清醒,否则,不仅办不成事,反而,泥足深陷,一溃千里。”

紫河一怔。

“怎么了?”

谢灵沁看着她。

“不是,只是……”紫河极是佩服,“只是,以前,太子也对奴婢们说过这些话。”

谢灵沁微愣,随即莞尔,“走吧,我们心有灵犀。”

回到将军府时,谢灵沁自然是待不住的。

她多少能猜到五公主的目的,只是有些想不通,聂醉儿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,不可能看不出什么才对,还特意与五公主打到后堂,没有人证。

看来,她有必要夜闯京兆尹府牢了。

这还真是……

吩咐好紫河与砗磲,谢灵沁潜入了京兆尹府。

明明可以以谢灵沁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进入府牢,可是,毕竟她还“伤着”呢。

聂醉儿到底是福悦赌坊的庄主,盘根缔固这般多年,即使他父亲死了,可是,她手段也凌厉,很快就接手了聂二叔与聂三叔的势力,所以不说别的,那半押的牢房也不能是单独的。

旁人虽劫不得狱,可是,也行不到刺。

此下,幽暗深长的甬道内,谢灵沁一身夜行衣探向最里面牢房。

这京兆府牢她来过几次,也算是熟门熟路。

路过时,谢灵沁还暗暗看了看了眼戚如风。

当日那般意气风发,傲娇张狂的男子,如今在这牢里关了多些日,坐在那铺着稻草的硬床板上,可见落寞挫败。

谢灵沁只是暗暗瞧了一眼,便直往前方,聂醉儿的牢房。

而此时,京兆尹正带着自里面出来。

“大人,卑职觉得……”

一护卫跟在京兆尹身后,欲言又止。

京兆尹看了眼四下,抬手,“说吧。”

“卑职觉得,今日之事,有些蹊跷啊,这五公主去了安城两年,这才回京,任何一个正常人不是都得消停几日,可是,五公主就主动的去了福悦赌坊,还与聂庄主吵起来了。”

来人顿了顿又道,“聂庄主在这都城里这般多年,名声如何,就不说,可是,也不是个蠢的,就对公主下手了?”

京兆尹点了点头,“你说得不错,可是,事实就是,如今五公主受了重伤,而聂庄主一言不发,不管家其中有何隐情,皇上既然也没发话,我们便只依证据行事。”

“是。”

二人说着话离开了。

看到京兆尹与人走远了,谢灵沁这才当即一身形一闪,进了那牢房。

聂醉儿此时还正安心喝着茶。

谢灵沁一现身,聂醉儿便主动道,“不用问了,我被算计了。”

“我知道你被算计了,可是,为什么要被算计,以你之慧,为何要与五公主单独跑到后堂。”

谢灵沁疑惑得紧。

聂醉儿面色阴沉,抬眸看着谢灵沁,须臾,轻声一叹,“如果我说,五公主暗中对我说,要告诉我,当年是谁夺了我的清白,你信吗?”

谢灵沁微微一怔,眼中闪过诧异之色。

“你一定也很好奇吧,我为何如此风流,不禁男女之事。”聂醉儿看着谢灵沁,那自来媚到形上的凤眸里闪过几丝落寞,“曾经,我作行大胆,敢做敢言,曾经,我也一度对逸世子无比炙热的。”聂醉儿声音微怅,“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,他才六岁,而我九岁,我们可说是志同道合,他生性不羁,我天性散漫,时而在京中翻点风浪,呵……”

聂醉儿突然轻笑一声,“我可以告诉你,当年,多少背负在逸世身上的骂名,并不都是他所为,其中,还有我。拔了谁的胡子,偷了谁家的菜,拦了谁的轿子……都有我的身影,我和逸世子的感情就是这样一日一日联系起来的……”

谢灵沁眼眸一缩,也不打扰,她知道,聂醉儿还要说。

“不过,我们之前的感情,并不是那般简单,不是恋人,像朋友,又好像比朋友还好,只是,那时的我不太懂,我以为,我是爱他的,想和他一起的,女子十五及荓,可是,他那时才十二,还常年不在京,于是,我将上门提亲的的人全部打发走,我想,等到我十八岁,我再对余轻逸表明心迹,可是……”

“出了变故吗?还是……”

谢灵沁心思一紧。

“不。”聂醉儿轻叹口气,挑眸,笑意忧伤,却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。

“没有,只是,我突然明白,我要本不喜欢余轻逸,我们之间有的,只是这般多年,可能远超朋友的情谊。”

谢灵沁有些了然。

难怪。

“可惜的是,我没有想到,人生会有这般多的磨难,那一晚,我本来约了余轻逸,说一起去郊游,毕竟他极自出京后,就极少回来,难得一见了,然而……”

聂醉儿突然苦笑一声,眸中终于隐隐划过无法言喻的忧伤,“我被算计了,半路被迷晕,被人给玷污了。”

聂醉儿说得轻描淡写,可是,谢灵沁能感觉到聂醉儿那无所谓后面的各种心痛。

她当时是难过的。

这种事情,只要不是自愿,谁都抹平不了。

更何况,聂醉儿这种看似作为大胆,实则心思细腻,更为在乎女子贞洁的人。

“然后……”聂醉儿笑声讽刺,“在我最狼藉的时候,余轻逸到了。”

剩下的事情,聂醉儿没再说下去,只是,谢灵多少能想到。

以余轻逸的性子,他如何能忍受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人这般……

所以,那之后,暗中必然又生出许多事情,只不过,一定是不让人高兴的。

因为,至得现在,都只有一个结果。

那就是,没有找到那个欺负聂醉儿的人。

难怪,余轻逸在聂醉儿面前,总是这般的心虚,苦涩,想关心,又不敢关心。

那件事,想必,也折了余轻逸的骄傲。

莫非,余轻逸此次出京是……

“你上次在天下一味与余轻逸说要与他一起出城,莫非不止是是因为你父亲的事,还因为此事?”

“对的,你比聪明多了。”聂醉儿如此时候还不忘自我嘲笑一番,“我爹死因非比寻常,都多是病死,我却不以为然,而且,我曾一度怀疑,毒害我爹的就是当初玷污我的男子,而且,我爹所中的毒来自蛮夷,所以,我才想着……”

“余轻逸会帮你的。”

“我知道,他一直觉得,欠我的,久而久之,我也认为,他是欠我的。”

聂醉儿话落,呼了口气,“哎,如此时候,若有壶酒就好了。”

“抱歉,我没有带。”谢灵沁无奈的耸耸肩。

聂醉儿笑了笑,一派豪放之姿,而后,对着暗处点了点下巴,“出来吧,听了那么久了。”

谢灵沁一点都不意外,暗处,一直有个人跟着她到了这里。

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出是谁。

白玉!

白玉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口,玉白的脸上,复杂晦暗,更多的是,恨而无能为力的挫败。

“行了,小子,别这幅表情,现在知道我的经历了吧。”聂醉儿笑声如风拂琴般旖旎浓丽,“记住,我比你所想像的任何一件脏物都要,脏。”

“不许胡说。”

白玉立马斥声阻止,这一瞬间,眉宇间的怒色掩饰不下,“你在我心里,是最干净的。”

“呵!”

聂醉儿冷笑一声,不置于心,抬手指了指白玉,“你这个笨蛋啊,与你那一晚,虽然我真是不记得了,可是你怎么就……”

“别说了,喝酒。”

白玉难着面色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,巴掌长,三指宽,隔着牢房的栅栏递了进去。

聂醉儿一怔,抬眸看着白玉,“不错啊,这个我喜欢。”

谢灵沁走过来,看了一眼,“的确有心,我方才可是一点酒味都没有闻到。”

白玉不敢去直视聂醉儿的眼眸,声音却铿锵有力,“聂醉儿,我此生,非你不娶。”

惊得谢灵沁立即去看了看外边是否有动静。

然而……

“哦。”

聂醉儿面对白玉发誓一般的语气,只是淡抬眼睑,然后,拧开瓶塞,扬头一口。
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白玉面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庄重。

聂醉儿笑意玩味,“嗯,说不得我明日就死了呢。”

“不会死。”

说这话的是谢灵沁,上前一步,“那,看上去,眼下五公主并没有告诉你想知道的。”

“她用这个事骗我到后堂,我整个人都是懵的。不管如何,当年那件事如此隐蔽,除了我和余轻逸,就我父亲知道,他们二人自不会对外说,可是五公主却知道,也就代表着皇上可能也知道,所以,他们一定知道一些微末,所以,我等着。”

“这明显是一个坑,你当知道那次,你父亲下葬,聂二叔与聂三步与你相斗,定然是有皇上背后操盘,为的是吃下整个福悦赌坊,削弱你聂家的实力,如今你成功蹲大牢,只要五公主不说话,你多少不得全身而退。”

谢灵沁一字一句,分析利弊,不是在开玩笑,可是,看着聂醉儿一幅无所谓的样子,当下上前,袖子一如匹练展开,瞬间将那酒瓶套出来,“少喝点吧,我说的是正事。”

“不管如何……”聂醉儿看着谢灵沁,眼神坚定,“我要知道他是谁。”

聂醉儿说到最后三个字时,那风情染魅的眼底,终于浮起压抑得极深深的情意。

那种恨,可以铺天盖地灭去所有。

谢灵沁全身血液似乎都无声凝固。

“话说,我还没看喝过酒,这酒不错,你喝一口。”

聂醉儿看着谢灵沁,示意她尝一口。

“呵!面生死大难而不动于色,果然不愧是福悦赌坊聂庄主,好。”

谢灵沁话落,仰头。

白玉似乎想阻止,然后,谢灵沁已然喝下。

“不错,好酒。”谢灵沁将酒瓶又扔给聂醉儿,“那,你想如何做。”

“烦请你帮我照顾好弟兄,我要等,再等等,不过,我聂醉儿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,福悦赌坊我要,那个人的名字,我也要知道。”

“明白了。”谢灵沁轻微颔首,“真是不吃亏。”话声落,却是放下心来,而后看着白玉,“走吧。”

白玉分明想留,可是迎着谢灵沁的眼神,又百般交集的看了眼聂醉儿这才跟上去。

“诶,和你打听一下,那最里面关的真是福悦赌坊的庄主,聂醉儿?那个浪荡无耻的女子?”

谢灵沁与白玉正要自牢房一旁走廊里的小窗户掠出,便听得前面传来男子不屑的声音。

浪荡无耻?

几乎是一瞬间,谢灵沁与白玉动作停下,互相对视一眼,眼神交汇,然后……

“戚公子,是的,是福悦赌坊的聂庄主,快吃晚饭吧。”

来人递过饭菜就走了。

戚如风看着碗里的饭菜,正要吃下,却忍不住狂吐起来。

菜里……

一只死老鼠正翻着白眼,流着血。

“来人,来人,来人……”

一声吼喊,方才走远的人又立马跑回来,一脸紧张,警惕的抚腰摸剑,“戚公子,怎么了,怎么了?”

“你们看,我的碗里怎么会跑出老鼠来,还这般恶心,你们太过分了。”

来人身着衙役服,是专管发放饭菜的,见此,也是一惊,“不是,戚公子方才我们递给你时,明明没有的啊。”

“叫你大人来,真当我是来这里坐牢的吗,快点。”

“戚公子……”

“你没有资格与我对话。”

那人咬牙牙,当下对着身后吩咐,“快,去请大人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没多久,京兆尹大人便被请了来,看着那碗里的老鼠。

“大人,卑职等人发饭时是没有的啊,不说普通犯人,就是这戚公子身份,卑职等也不敢慢怠了啊。”

那发放饭菜的衙役立马解释,其后的几名衙役也随声附和,“大人,方才发放饭菜时,确实是没有异样的。”

“哼,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慢怠于我,霍大人,我可是迟暮老人的徒弟,尚书府大小姐的师弟,我也知道你与谢灵沁交情好,所以,你难不成还想暗地里对我使暗手?”戚如风在这牢里关了几日,也憋屈得紧。

想他堂堂迟暮色老的徒弟,谁不道他一声好,给他一份面儿,却因为谢灵沁一句话而被关在这里,不得闻不得问,眼下,这饭菜还如此糟心,他怎么能轻易放过。

京兆尹面色严肃,看着戚如风如此傲慢姿态,颇有些不喜,不过还是极客气道,“戚公子,众目睽睽,且还是这般大一只老鼠,万不会这般来膈应你,所以此事……”

“霍大人,你是不想为我作主吗?”戚如风明显急了,目露怒色,“霍大人,我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牢里,是顾及你,不想给你惹情,我要真是想逃出去,那可是分分钟的事,完全不用招呼你的……”

年纪轻轻如此嚣张,京兆尹面色倏然一沉,“戚公子。”

一声戚公子,打断戚如风的话,“本官知道,你在府牢里待得憋屈,可是,本官既然身为朝庭命官,案子不得查清楚,你就只能待在这里,这也是本宫的职责,所以,你就不要再生事了,放死老鼠……”霍大人也不客气,“这种手段,我想就算是迟暮老人知道了,也会觉得丢脸。”

话落,京兆尹大人双手负后,带着手下愤然离开。

那发放饭菜的人不得京兆尹吩咐,也当即离开。

“霍大人,你竟然认为这是我自己放的,真是岂有此理……喂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