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暮时分,崔绾绾结束了一天的功课,回到房间,绿茗已打探到了一些消息,向崔绾绾回禀,陈上师没有生病,就是昨夜确实没歇息好,畅春园的郑上师半夜来拍门,说是得罪了哪位大人,惹了杀身之祸,求陈上师救她。

崔绾绾听的心咯噔一下往下沉,杀身之祸?这要怎么救?!

精明能干的王嬷嬷带来了更详尽的消息:“姑娘,是畅春园的郑上师,她们那儿的怜儿姑娘,叫武大人瞧上眼了,要抬去做妾,怜儿姑娘刚烈,竟拿凶器伤了武大人,现如今,武大人府上的人已关了畅春园,郑上师半夜逃出来,求上师救她。”

“哪个畅春园?谁是郑上师?谁又是怜儿?伤了哪个武大人?”崔绾绾睁大眼睛,一叠连声发问。

“这......”王嬷嬷一时语塞,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。

绿茗见状,接过话头儿:“姑娘常在这后院修习,外头的事儿不知晓。畅春园也是乐舞教坊,那郑上师是陈上师的同乡,平日里,二人有几分交情,也互相帮衬些。”

王嬷嬷缓过劲儿来,接着道:“正是这样。那怜儿姑娘,是畅春园的首席舞优,小妇人外出办差时远远瞧过一回,生的是极美,难怪招祸呢。”

“那她伤了哪个武大人?伤的如何?”崔绾绾有些着急了,方才绿茗说郑上师是来躲杀身之祸,那岂不是会连累邀月楼?难道武大人死了?有个则天武后在朝堂之上,满城的武大人都不能随便招惹,居然还持凶器伤人,这个怜儿美女也真是,太任性了!

“那个武大人,可是当今天后娘娘嫡亲的外甥,”王嬷嬷一脸担忧,“上师心肠善,这样的祸事,可怎么担呢!”

崔绾绾听到这里,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,武大人,外甥,又是贺兰敏之那个妖孽!不过史书上说,他死于流放途中,不是今年,也不是被舞女杀的,那就好,没闹出人命来,就不至于有杀身之祸了。至于伤了人,唉,一个教坊女子,胆敢伤了一个权贵,也是一件头痛的事。不过,陈上师既然敢留下郑上师,就是准备出手相救了,她应该自有办法。倒是个仗义的人,不惜得罪权贵救朋友,崔绾绾心内对师父又多了几分尊敬。

既然已经知晓师父不是生病了,也没有杀身之祸,更连累不到自己,崔绾绾放下心来,听话的遵照师父的吩咐,像往常一样,吃饭睡觉练功课,装作不知晓这些事。

陈上师院子里,郑柔的情绪已缓和许多,就是申请还是憔悴,畅春园已关门歇业三日了。

红袖来禀报:“上师,武大人的伤不重,就是被剪刀戳破了手背,太医用了药包扎了,说是几日就能好,武大人今日进宫去了。怜儿姑娘,那夜一时情急,刺伤了武大人,后来吓着了,竟投了花园里的鱼池子,那鱼池子水不深,怜儿姑娘救了起来,受了凉,又受了惊吓,听说病着,武大人吩咐太医救治,不许她死了,武夫人生气,让人将她关起来,就关在武大人府里。”

郑柔听的怔怔的,听到武大人伤的不重,堪堪松了一口气,又听说怜儿投了水,心里一紧,又听到救起来了,一口气还没松完,又听说病着,又关起来了,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,揪的难受。

陈上师听到这些消息,已然放松不少,这一场劫难,比那夜忧心的要轻松多了,武大人伤的轻,事情就能转圜。看着尚在一边揪心的郑柔,安抚道:“阿柔,如今这情形,事情尚可转圜,现如今,武大人大约还恼着,过些时日,你寻个大人帮忙说和,去给武大人赔个罪,他兴许就饶过畅春园了。”

郑柔眼圈儿红红的,强自忍着:“但愿如此了。只是怜儿,怕是要毁了,如今病着,又关起来,她的身子骨儿,还不知熬不熬得过去呢。”

“这就要看她的造化了。”陈上师幽幽的叹口气,“纵使熬过这场病,武大人是要继续拘着她做妾,还是要放了她回来,这都是听天由命的事儿。”

看了眼郑柔,犹豫几息,终是说了出来:“阿柔,你心里要有数儿。畅春园关了这几天,这事儿,怕是瞒不住,怜儿纵使回来了,这往后,还有什么人敢请她的场子?”

郑柔点点头,黯然道:“我不糊涂,玉娇姐说的我知晓。我就是可怜她,我调教她这么些年,到底有些情分。如今闹成这样,她在教坊里,怕是再无前程,武夫人又恼了她,即使做了妾,日子恐也难熬,这孩子心气儿高......”

陈玉娇默然无语,阿柔心善,顾念着情分,还在忧心怜儿往后的日子,心气儿高,还能再投一次湖不成?罢了罢了,先帮她度过这一劫,让畅春园早几日开门做生意,阿柔也便安心了。至于怜儿,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
又等了几日,原以为风头儿过了,陈玉娇和郑柔正合计着,找机会寻个说得上话的人,设个宴席,请几个大人调和一下,武大人就饶了畅春园不敬之罪,这场风波,就算是过去了。

红袖匆匆来禀报:“上师,怜儿姑娘,被投到刑部大牢里了,听说罪名是蓄谋行刺武大人,对天后娘娘不敬。”

“什么?!”陈玉娇一个激灵,这事儿,怎么闹大了?武大人轻伤,有太医诊治过了,原是怜儿情急误伤,怎么就成了蓄谋行刺?还牵扯到宫里了?忙盯着红袖问道,“你可探仔细了?这消息属实?”

“这么大的事,婢子焉敢不仔细,探消息的伙计亲眼见着官差从武大人府里押出怜儿姑娘,往刑部大牢去了,又忙着去探了消息,说是蓄谋行刺,不敬天后,旁的详情,却是探不到了。”红袖眸子里也都是急色。

郑柔在一边已有些神思恍惚,听完红袖的话,她就六神无主了,这事儿,怎么会闹这么大?

陈上师吩咐红袖再探,有消息了立即来禀,又吩咐人扶了郑柔去歇息。

这一日天黑后,王嬷嬷便将外头的消息传进了崔绾绾的耳朵里,正在用晚膳的崔绾绾听的心内一惊,这事儿确实闹大了!蓄谋行刺,不敬天后,再说大些,就能说成怜儿妄图谋逆了,那么,畅春园,邀月楼,一众人都脱不了干系!她也无心再吃,吩咐撤去晚膳,怔怔的坐在桌前思忖着,贺兰敏之那个妖孽,他到底想干嘛?按史书说的,他明年就要被流放,然后就死了,这都快到明年了,他非要来祸害一个弱女子,至于嘛?难道真是那个怜儿美女命不好?可是邀月楼既然已经牵扯进去了,崔绾绾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,她是熟知过去未来的人,来唐代如果连一年都活不过,这简直是污辱她的智商!

入夜,崔绾绾依然碾转难眠,在上一世记忆库里的历史认知里搜索,贺兰敏之是个怎样的人?此举有何目的?怎样才能破此局?至亥时方才昏沉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