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仪信手而出,白袍飒飒,冠带拂身,三寸长髯迎风剌剌,却神色肃穆,不曾懈怠。

昭云能够说服云台之中几名重要人物实属不易,即便张仪也不得不高看他一番;在他这等年纪,自己都还没有拜到鬼谷子之下,正撒尿和稀泥玩呢。

若再与此子十年时间,那还不得成了精?

张仪深吸一口气,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,道:“阁下自证忠诚,乃君上之洪福;然而,此正君上加冕称王之刻,需得诏告天下,臣服秦民,出关东向,震慑中原!而不是闭关自守,讨那蛮荒之夷!”

昭云侃侃道:“不然,中原盛大,韩魏尊王,相邦方下魏国上郡十五城,继而攻之,恐三晋联盟,齐楚猎秦,纵而胜之,却也是错失良机!更有西戎义渠,与诸侯狼狈为奸,若绕秦之后,则为大患!”

“反之,秦国伐蜀,可得南郑要塞,遏制楚国;再者,此番非为一举破蜀,只需遣少数精兵入蜀,着大量兵马于南郑,迫楚国退让,犹可得庸地,且扼守函谷关,不教山东诸国有可趁之机,方才是最稳妥的计策!”

张仪眉宇轻扬,却也不急,道:“蜀国虽有暗弱之主,然青铜器发达,亦有铁矿,军资之盛,非一支精锐便可胜之!若又要扼守南郑,又要把控函关、河西,我大秦分兵乏力,当大损元气!”

“处处危之,难堪当国之才,我想相邦不会不明白此等道理。大秦土地稀薄,却人口昌隆,若不计出险要,稳扎稳打,多少千百年才得以一统华夏?大秦当强己弱敌,韩魏地狭,又割河西大片领土,已难扩张。”

“当今韩魏军力远不如大秦,若步步紧逼,最多只使得他们臣服于大秦,纵然灭之,恐魏国贵族多起叛乱,山东诸国以此伐秦,若断了河西要道,使得大秦与韩魏之地隔绝,届时相邦当誓死保卫韩魏之地,还是将大秦的河西一并割让?”

“这……”

张仪愣了半晌,竟发现此人的谈吐毫无破绽!山东诸国的合纵之策就如同一张大网,将秦国包围起来。若是秦国有异动,山东诸国必然联合起来敌对秦国。

往日秦国有函谷关,常常于关外打破联军;可若是得了韩魏之地,诸侯再起兵攻之,这韩魏之地反倒成了累赘,因为大秦不可能在平原上与五六个国家的人对峙。

他们虽骄傲,却不是傻子。

终于,张仪不肯在这件事上多谈,转变话题:“吾非为区区寸土,乃是让得韩魏臣事大秦耳!”

昭云轻笑一声。原来传说中的张仪也不过如此嘛,都开始转变话题了:“相邦深谋远虑,可是相邦是否想过,今日使得韩魏臣事,那明日叛,后日叛,相邦又当如何?”

“秦国别的没有,就是军功多!只要有军功,秦人皆愿效死!若明日叛,则明日定之;若后日叛,则后日定之!”

昭云摇了摇头:“十万大军,两千车乘,动则数百万粮草倾于腹中!敢问相邦,我大秦的府库容得了相邦这等折腾吗?”

“蜀地广袤,且盛产丝绸,若得此地,粮草多之,任由相邦如何挥霍!再者,丝绸乃是奢侈之物,深得贵族之好,若是受之,不仅得了地,得了人,还得了固定的贸易资源,相邦因何而不动心?”

看着每次辩驳都落入下风的张仪,秦臣的面色不由得诡异了起来——这个少年究竟是怎么回事?那些针对他的言论,为什么每次都能被他巧妙利用?

就连张仪这等诡辩之才,都不是他的对手……

没办法,因为昭云的计策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考虑,都是上佳的决策。而张仪伐韩魏之说,只是针对昭云的计策临时添加的,本来口舌上就不处于上风。

如果二人讨论的话题是观点各个持半的,昭云指定不是张仪的对手。

张仪沉思良久,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;坐在殿上的嬴驷看时机也差不多了,也为了给自己相邦一个台阶下,便道:“韩魏之地固然丰美,然而,蜀土还是更为诱人啊!既然如此,寡人着令相邦为伐蜀主将,司马错副之,都尉墨监军,领军五万入蜀!”

昭云款款拱手:“秦君圣明!”

如此调拨,既不让张仪丢面子,也不会坏了如此良策。张仪闻言,面色也好了许多。

“君上,臣请一同前往!”

甘茂悚然出列,毕恭毕敬:“南郑乃入蜀咽喉,若为楚人所断,极其危险!臣请出阵,以助镇守南郑!”

嬴驷笑道:“壮哉甘卿!若守住了南郑,寡人必有重用!”

“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