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282】元气大伤 “可想明白了?”

还是那句话,只不过强硬的语气却变得绵软了些。

慕涵心下冷笑,面上却闪现出一丝动容,她看了仇贞一眼,犹豫了一下,似是强迫自己一般,点了点头。

“奴婢以后会多加注意。”

仇贞也没指望她向她低头,能说出这样的话,她也该满足了,她看着慕涵,突然情绪复杂的道。

“你知道吗?今早上在出了文昌侯府灭门之案后,皇上去了哪里吗?”

慕涵心下一凛,诧异的抬眸,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,忙敛下眸:“皇上的事,奴婢不敢随意揣测。”

仇贞似乎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,事实上,她找她来,不过是因为她信任她,因为整个永宁宫里,慕涵是她唯一信任的人。

而她,也是知道她的事最多的人,她虽然没有将当年的事告诉慕涵,可这些年点点滴滴走过来,以慕涵的聪明劲儿,只怕早已猜到了当年的事,所以仇贞才会如此的信任她。

“皇上他去了坤宁宫,那个已经荒废了十二年的坤宁宫,那个早已破败不堪,杂草丛生的坤宁宫。”

“慕涵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你知道皇上他想要做什么吗?”

“在文昌侯府命案之后,皇上竟然在那里呆了大半日。”

“慕涵,本宫不敢往下想,你说,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?”

这个时候的仇贞,仿若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,软软的靠在美人榻上。

与早先的盛气凌人,截然相反,看向慕涵的眼神也不再张扬跋扈,而是满含期待。

慕涵虽然不喜眼前的这个人,可却觉得她很可悲,这也应验了那句老话,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’。

纵观这些年后宫的风云骤变,仇贞虽然获得了帝宠,虽然高高在上,虽然有儿有女,可她终究不是皇后,没有娘家的支持。

仅靠着卫瑜琛的那点宠爱,仇贞本人活的其实也是分外的辛苦。

纵然杜府的灭门之案与仇贞脱不开关系,可是这个女人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?

卫瑜琛利用了她对他的痴迷,在杜府灭亡之后,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她,还给予她这么多的殊荣,委实是一个奇迹。

外人只看到了她光鲜亮丽的一面,可谁又知道这个女人无形之间却成了后宫所有女人的公敌?

她没有强硬的后台,靠着卫瑜琛那点微薄的爱,在后宫活的极其艰辛。

尤其是,无论太后还是前朝的那些老人,对于她这个红颜祸水,可是存有强烈的厌恶感。

即使诞下皇子,可最终没有资格晋升贵妃,永远都只能是个妃。

好在卫瑜琛还挺会做人,这么多年,还没有谁能压得过她,纵然是生下皇长子的熹妃,也没有这个资格。

更枉论其他人?

至于其他女人,但凡有些身世背景的,大抵都被家人警告过,莫要做出格的事,也不要去抢她仇贞的风头。

一个杜家,足以让所有人看清了这个皇帝多疑的性子,谁也不敢去冒这个头,成为第二个杜家。

哪怕再大的殊荣,他们也不敢去争,去抢。

入宫,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。

争宠,也不过是想要保住命。

她们的期望根本不大,只是想要保住命而已。

至于那诱人的后位,皇贵妃,贵妃,却并非是这些人的期望。

也因此,帝臣之间,就形成了良好的默契。

他们不提,他更不会主动去提。

太后焉能看不出前朝那些人的心思?

说到底,还是皇帝的做法寒了臣子们的心。

司幽国止步不前已经多年,任谁也不愿去抢风头,壮大国家固然是好,可是自己的命却更加的重要。

没有命,再多的荣华富贵,又如何?

仇贞大抵是真的受了刺激,整个人蔫蔫的,没什么生气的靠在垫子上。

慕涵冷眼瞧着她,即使不想说话,却也不能。

“如今整个司幽国都被‘杜字索命’的魔咒所笼罩,对方既然敢与朝廷作对,想必已经筹谋了多年。”

“不然,为什么这十二年之间没有任何动静,十二年之后却反而大肆报复、虐杀?”

“这充分说明,他们已经准备好了。娘娘昨夜受到威胁,也定然是这些人的手笔,皇上本身就对杜家存有一定的忌讳,这个时候就算他不愿意去想,有人也会逼着他去。”

“坤宁宫作为后宫的禁地,已经十二年未曾有人涉足,皇上既然破了这个例,也未必就是因为对先皇后存有愧意了!”

慕涵说句这句话实际上是违心之举,其实她看的出来,这个卫瑜琛的确是后悔了,而且,还后悔的很。

说不定,他更被眼前这系列动作震得有些害怕了,纵然这些他未曾表现出来,可慕涵是谁?

算起来比仇贞认识他的时间还要长,这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是震怒,宁愿死要面子,也要守护自己那微薄的脸面。

可是他忘了,越是这样,越说明他心虚了。

但是她不能直白的告诉仇贞卫瑜琛后悔了,毕竟,她仇贞也算是了解卫瑜琛的人之一了。

她都还没说什么,她又凭什么在这儿叫嚣呢?

所以,她给出的答案,也是充满想象的空间的,也让仇贞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,更加的摇摆。

“十二年未曾涉足的地方,突然间走进去了,这难道还不是对那个践人的缅怀?”

践人?

慕涵危险的眯了眯眸:“娘娘请慎言,就算这里是咱们的永宁宫,可隔墙有耳的道理,应该不用奴婢重复吧?万一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,就凭对先皇后不敬这一点,就能让娘娘从天堂跌到地狱!”

仇贞抚摸指甲的动作一顿,陡然抬起头,目光凌厉的射向慕涵。

“你以为本宫到了这个时候,还会去怕一个死人?”

慕涵冷笑一声,“就算是个死人,那也是皇上亲封的孝仁皇后,也是皇上唯一的妻子,由不得你在她面前放肆!”

慕涵的声音虽然很平静,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仇贞心下一凛,猛地抬起头,一掌拍向身边的桌案。

“大胆慕涵,到底是谁在放肆?你真以为本宫免了你的惩罚,是忌惮你?是离不开你?以至于让你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,可以随意的诋毁本宫?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?”

慕涵一身傲骨,宛若冬日的寒梅,丝毫不畏的直视仇贞。

“娘娘,奴婢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,尤其是在现今这个敏感的时期,杜府的案子已经结了十二年,如今重新被翻出来,皇上的态度又模糊不明。”

“说句您不中听的,将来如若真的翻案了,也不是不可能,倘若被别人知会您侮辱先皇后,就算是皇上,恐怕也保不了您,更何况……,”

话到这里,慕涵突然一顿,仇贞冷凝的目光中终于闪过一丝犹豫。

事实上,她之所以坐立不安,也正是因为想清楚了这一点。

如今被慕涵提出来,没由得,让仇贞整颗心都揪了起来:“更何况什么?”

“难道娘娘想让静妃侮辱您的话,让别人验证为事实?”

静妃昨天的话再清楚不过,仇贞的身份更是最敏感的所在,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在皇上面前不断隐瞒的原因。

虽然事情皇上知道,可这不代表他就会护着她。

他连姐姐都能随便处置,那她又算什么?

珍妃不笨,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,正是因为皇上心里那仅存的一点点的内疚。

当年若不是他存心利用她,而她又对他爱慕,他根本就拿不到她爹爹的印鉴,更加不会偷盗将军府中的机要密件。

而这些证据,也正是成为杜府死亡的‘罪证’。

他若真想要杀她,那理由,就真的太多太多了。

想到这里,珍妃背脊一寒,突然发现,现在自己是和皇上一条船上的人。

可如果有一天这个男人真的遇到了危机呢?

她相信,她必然会被他推出去挡箭的靶子!

他连自己的发妻,儿子都可以弃之不顾,他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?

仇贞很快就冷静了下来,看向慕涵的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愤怒与不甘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她看破的颓败感。

“是啊,你说得对,是本宫糊涂了,慕涵,谢谢你,还能再这个时候,与本宫讲实话。”

“娘娘过誉了,慕涵始终秉承着的,就是忠言逆耳,话虽不好听,可都是实话。”

“娘娘能听得进去,那是娘娘的福利,若是娘娘听不进去,就是杀了慕涵,也是应该的。”

“毕竟,奴婢们的命,生来都是不值当的。”

这么多年来,唯一珍惜她们的人,只有杜云歌一个人。

所以,她们今生唯一珍视的人,也只有她一个。

就算你仇贞再怎么对她好,也无济于事。

因为,但凭她当初对他们主子做下的那些事,就足够她死一万次不止。

“那……,本宫接下来要怎么做?充耳不闻吗?本宫做不到,本宫明明看到了,听到了,却还要假装看不到?这太难熬了!”

“慕涵,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在我眼里意味着什么,她就是我的噩梦,是困扰我十二年的噩梦!”

“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,即便是现在闭上眼睛,也能够感觉到她就在我的身边。”

“慕涵,我好害怕,文昌侯府说灭就灭了,相府、尚书府也同样如此。”

“你说,你说这京城之中还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?到底是谁?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?”

“难道说,她没有死?”

“娘娘说什么呢?先皇后已经死了,甚至都已经下葬帝陵了,怎么可能还活着?”

慕涵的提醒,瞬时将仇贞拉回现实,想到当年那具烧焦发黑,面目全非的尸体,仇贞感觉胃里一阵翻滚。

是啊,那个女人已经死了,死了,皇上和她亲自去看的尸体,她怎么还能活着呢?

可是,如果杜云歌死了,杜家上下也无一个活口存下。

那么,这背后之人,又是谁呢?

看着仇贞不似作假的恐惧,慕涵敛下的眸底一片肃杀之色。

怕了?现在才开始?不觉得已经晚了吗?

卫瑜琛,仇贞,接下来的戏,还会有很多哦!

你们当年怎么对待杜氏的,接下来,杜氏的人就会怎样反击你们。

京城,不过是司幽国的一个起点罢了!

诚如慕涵所预料的那样,当天午时,太阳最最毒辣,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,几封密函同时递到了勤政殿。

可惜的是,当时的卫瑜琛正因为杜云歌心神不宁,等他醒过神来,翻开奏折的时候,先是浑身剧烈一颤,而后目赤欲裂的看着奏折上的字,嘴中不断的呢喃着。

“不,这不可能,这怎么可能?怎么可能?”

等他颤抖着双手拆开第二封,第三封密函后,脸色已经呈灰白色,目光落到最后一个字后,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怒,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,染红了面前的折子,直直的晕了过去。

这是自打卫玠成亲以来,他第四次的吐血晕厥,本就元气大伤的身体,这下,更是达到了极限。

一直以来强撑的那口气,也因为这一泄,彻底的垮了。

不过四十岁的卫瑜琛,却在一夜之间,一瞬苍老了十岁。

纵使是在昏迷当中,他口中呢喃着的,依然是‘杜云歌’的名字。

如此念念不忘,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。

这样的情况之下,刘石自是不允许其他人前去探望打扰。

当晚,勤政殿中一团忙乱,等仇贞接到消息跑到勤政殿的时候,却被刘石阻拦在外。

关于里面的情况,那是一个字也不肯说。

仇贞失望而归,当晚,彻夜难眠。

当夜,上官府晴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
几乎是他刚一落地,上官晴曦的银针就朝他飞了过去。

没想到来人几乎在她行动的同时,就已经预料到了她的轨迹方向,身形微动间,数十枚银针,被他尽数挡下。

随着‘叮叮叮’数声银针落地声响,那人如低沉暗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。

“没想到你的身手如此之好,之前,倒是小瞧了你。”

听到熟悉的声音,原本严正以待的上官晴曦,身体陡然一僵,紧跟着噌的一下掀开被子,疾步朝那人走了过去。

直到看清他熟识的轮廓,上官晴曦才颤抖着声音,略显激动的看着他。

“你,你怎么来了?”

黑衣人淡漠的看了她一眼,“发生这么大的事,自然要来确定一下。”

上官晴曦微微愣了一下,旋即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,当即冷笑一声。

“这就受不了了?真是够没用的!这才是下酒小菜,真正的硬菜还没开启呢!”

黑衣人看着她一脸不屑,眸色宁静而同情的看向皇宫的方向。

“东南西北四边境镇守的大将统一时间暴毙身亡,你,究竟是怎么做到的?”

“卫瑜琛不是疑心病重吗?那我就捧着他啊,他越是稀罕谁,我就越要杀了谁,看看到时候,他用无可用的时候,找谁哭去!”

面对上官晴曦漫不经心却饱含弑杀之情的语调,却让后者微微皱起了眉。

“只是,这么一来,恐怕是苦了老百姓和我了!”

“不付出点代价,卫瑜琛还真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。”

“殊不知,这些年来,不是他真的可以坐稳江山,而是时辰不到。”

“如今我们缓过来劲儿了,向他讨命的时候,也到了!”

上官晴曦虽然在笑,可那双眼睛却冷的像千年寒冰一样死死的注视着夜空,唇角更是掀出一道冷酷的杀意。

可在意识到某人颇为遗憾的后一句话时,这些冷意顷刻间消失殆尽。

“你是说,他会派你过去?这些日子以来,他似乎忘记了你的存在,似是故意将你置于一边,这个时候,会派你过去?”

黑衣人从暗处走出来,露出卫玠那张野性冷漠的脸。

“越是这样,自然越会用得上我。”

上官晴曦微微皱眉,显然,她并没有想到这一点,毕竟,计划部署的时候,他和她还处在陌生的地步。

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,倒让她顷刻间沉默了下来。

反倒是卫玠,一脸无所谓,“这个时候,他唯一能用的,就是卫家人了,这对我们来说,并不算一件坏事,所以,你无需这般。”

上官晴曦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张脸,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卫澜稚嫩却俊逸的容颜。

可随着时光的流逝,他的容貌却只能停靠在六岁那年,以至于,她根本就不知道长大后的他会是什么样。

更枉论,眼前的人,并没有卫澜一丝一毫的影子。

她紧紧的盯着他幽深难测的眸子,试图从他的眼睛中,找回属于卫澜的灵魂。

可惜的是,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。

“我已不是卫澜,而是卫玠,你也不是杜云歌,而是上官晴曦。”

今生,他们母子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上天更是跟他们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,身为儿子的他,如今却比身为母亲的她,还要大上整整六岁。

这让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‘母亲’二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