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缘人?

莲绛回身去看,原先站着的地方,只有一群围着摊子的孩童,哪里还有什么老太婆?

皇宫。

寒风呼啸,十五披着黑色的斗篷坐在房顶上,目光冷厉地看着整个长安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

“十五。”唐三娘挨着十五坐下,“冷好像回来了,下午的时候,我看到烟火集合的信号。”

冷走的时候,知道胖子和唐三娘都在长安,因此他们一回来,就发来了集合信号。

“那你去吧。我得守着小鱼儿,而且,虽然我用内力和银针封住燕城亦的毒,但我也担心他……会随时毒发攻心。”

十五低头,看着自己的手腕,上面,还有几道深深的痕迹。

想起白日莲绛的样子,十五觉得胸口有些沉闷。他的手,以往总是带着温暖的气息,可今天,那样的冰凉刺骨。

“十五,”唐三娘低声道,“你去吧,我在这里看着小鱼儿。”

十五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,此时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,但是透着一股压抑的阴沉,像随时都会压迫整个苍穹。

十五摸了摸手腕,纵身如一只孤鸿,消失在夜空中。

烟花集合的地点……十五在雪中快步行走,脚下灯火阑珊,头顶烟花四起,甚至能听到茶馆酒楼里在谈论今日南宫小妹入宫之事,也有人谈到今日一个漂亮女子在大街上拦住车辇……

十五看着眼前这栋楼,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,这里竟然是——青楼。

“这可真是一个好的集合点。”十五看着自己的装扮。因为出来得急,衣服都没有换,黑色的披风下面是红色的长裙,里面则是流云镶边的白色衣衫,长发披肩,眉心虽然没有戴着那枚宝石,却仍旧一副贵妇人的装扮。

她又没法飞上楼顶,然后一间房一间房地掀开瓦片,去找他们在哪个房间。

她这样子,怎么都不像是寻欢作乐的恩客,倒像是来青楼抓奸夫淫妇的女人。

门口刚好有一个大醉的客人摇摇晃晃出来,十五脱掉披风和红色外衣,顺手摘了门口一朵冬芙蓉别在发间,上前将那人扶住,夹着他进入了青楼。

青楼总用分了三院,四层,一楼的舞台和大厅,舞台上有一群女子长衣水袖,身体在台上柔软地起伏,跳着优雅的舞蹈,而台下满座的客人很多已经喝得酩酊大醉。

人声嘈杂,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,更多人在搂搂抱抱,十五凝神辨听,希望能快速找到一些信息。

二楼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孩儿却趴在栏杆处,看着台上跳舞的女子,“这就是大燕的青楼啊,没什么好看啊。”

十五一听,忙抬头,看到女孩儿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——冷。

冷目光快速地扫过大厅,然后对着旁边暗处说了什么,然后目光又落在四楼。

十五这才想到,她一开始担心莲绛的安危,却没想到,他那般身份高贵的殿下,怎会用她这种人担心呢?在去睿亲王府闹事的时候,他都能带着她从几重埋伏中逃跑……

想及此处,脑子里浮现他白日的眼神,似乎有点憎恨和怒气。

按照他的脾气,今晚应该不会想要见自己吧?

十五思考着到底要不要上楼时,却发现自己已然扶着男子摇摇晃晃到了四楼。

而有一个地方,门口有两个暗人埋伏,看样子,那是莲绛目前所住的地方了。

十五扶着男子推开旁边的房门,将人丢在床上,然后爬过天窗,进入了那间房间。

屋子里有丝丝腊梅香气,整个房间足足有其他三间房大小,里面摆放着各种名贵字画和花瓶,绕过圆形雕花门,有一张屏风。屏风后面,隐约可见一张软榻。

此时,软榻上,靠着一个人。长发似水,面容精美,如鬼斧神雕,每一处线条都完美到了极致,连那睫毛都比女子长得还卷翘细长,放在胸膛上的那双白净之手更不用说了,犹如玉雕,没有一丝皱纹,那指甲都似出水珍珠,泛着柔和分润光泽。

那人躺在软榻上,像是睡了过去,红唇似涂过胭脂那样红艳诱人,下唇有一条清晰的裂纹,那是世间绝色的美人裂。

十五静静地立于屏风后面,看着睡着了的人,犹豫着要不要过去。

正在这时,榻上的人突然翻身,搭在身上的貂皮披风落在地上,露出一双雪白的赤足。

十五垂首叹了一口气,妖孽。

她悄然上前,将那披风拾起来,轻轻替他盖住,然而那人却一翻身,踢开了披风。

十五吓得赶紧后退一步,以为莲绛醒了,忙躲在屏风后面,直到好一会儿对方没有动静,她才敢出来。

十五又拾起貂皮披风给他盖上,一不小心触到他的脚,却感到灼人的滚烫。再摸下去,又是刺骨的冰凉,她担忧地拿起旁边的夜明珠凑到莲绛身边,才发现他的唇,红得不自然。一摸额头,却是在发高烧。

“怎么回事?”十五坐在旁边,摸向他长发,眼底闪过震惊:他的头发是湿的。

不仅如此,衣服也是湿的。

“难道又去看雪了?”外面没有下雨,而且入夜时雪就停了,这人全身湿透就这么睡了,眉心又有无限疲惫,难道是下午看了一下午的雪?

“大人……”十五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。然,他身体滚烫,许是醒不过来。

于是她将他扶起来,让其靠在她怀里,慢慢脱掉外面那件湿漉漉的衣服。中衣仍有些潮,里衣已经被他滚烫的体温烘干。

在柜子里找了一套一样的衣服,十五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他衣服脱掉,又担心他中途醒来暴怒,干脆点了他的穴位。

这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身体,两人也有过更亲密的接触,可她还是浑身不自在,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乱了。

十五深吸了几口气,这才将莲绛扒光,又想到他高烧发汗,旁边又有干净的水和丝绢,便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,替他擦拭一番。

丝绢小心翼翼地擦过他面颊、唇、下颌、脖子、肩膀,落在胸膛那粒红痣上时,剧痛从胸口蔓延向四肢百骸。

十五捂住胸口,整个人都疼得忍不住趴在莲绛胸膛。

“沐色……”她有多久没有想起沐色了?过去棺材中八年,她日日想着沐色的话,想着沐色的样子,想着喜欢站在阳光下,盯着太阳看的沐色。

沐色是唯一支持她从棺材中爬出来的美好。而这个美好,这几个月竟然没有日日思念。

“胭脂,不要忘记我,好吗?”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,沐色琥珀色的眼眸,清澈明亮。

“我可以从这个世界里消失,但是我不能从你的记忆里离开。”

十五难过地抬起头来,轻轻地替莲绛擦拭完,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替他穿好衣服。做好这一切,她坐在他身边,将他一头丝润的青丝掬在手心,不断地以内力注入,很快发丝变得光泽顺滑,如一张上好黑缎,就这么在她手心里泻开,又像一幅全泼墨的画卷。

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十五忙放开莲绛,顺手解开他的穴道,然后隐藏起来。

“颜哥哥。”门口那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女孩儿敲了敲门,就走了进来。看着软榻上熟睡的莲绛,不由得摇了摇他,“颜哥哥,楼下在表演那个什么胭脂舞了,你要不要去看?”

榻上的人,缓缓睁开眼睛,看着眼前女子,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随即不耐烦地道:“好吵,出去。”

“忘恩负义的家伙!”那女孩儿站起来,指着莲绛,“我可是冒着挨板子的危险帮你打开地宫的门,不然你以为你能跑出来吗?说了条件是带我来好好玩的……”

莲绛疲惫地闭上眼睛。

那女孩儿又凑过来,笑嘻嘻地问:“你不是说要带我看你媳妇吗,人呢?”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莲绛霍然起身,脸上布了一层白霜,赤足走向门口,“玩够了,自己滚回回楼!”

白色披风,浅碧色长衫曳地,黑发散落,他靠在栏杆边,姿态说不尽的风流肆意,凤目却是冷冷看着一楼舞台。

而此时,一楼舞台上,站着一个红衣长袖的女子,那女子有一头漂亮的青丝,长至脚踝,发尾红绸相系,单是背影,已姿容潋滟。

这正是目前长安最盛行的舞蹈——胭脂舞。

而台上女子,身上妆容亦被称为胭脂装。据说,八年前,胭脂王妃的穿戴便是如此。八年后,到处都在效仿那风华绝代的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