防风背对着十五整理药箱,听她这么问,反问:“流水你想尚秋水几时好?”

“我不懂医。”

十五抱着手臂站在暗处,此时,她脑子里倒是如何让尚秋水“安然无恙”。

“此处潮湿阴暗,多留不宜。”

防风的警示声传来,十五当然懂他话中之意,虽然是刑部,但是并不是想来就能来的。

十五看了尚秋水几眼,这才转身出去。

到了门口,天已经微凉,十五看着碧萝的寝殿,烛火摇曳,透着暧昧的光。

“碧萝媚术日益渐长,但凡有欲望的男人都难以逃脱她的诱惑。”防风站在旁边的阴暗处,幽幽地说道。

“是吗?”十五回头扫了防风一眼,“那防风大人呢?”暗处的防风身体不经意地颤了一下。

十五半眯起眼,嘴角勾起淡淡笑意:这碧萝如今只能靠媚术留住秋夜一澈了吗?

“流水手受伤了?”

冷不丁的声音传来,十五这才发现防风竟然还没有离开。

“小伤,不劳防风大人费心。”

防风沉了片刻,“既是如此,那我便先去替贤妃做熏香了。”

熏香?

十五眼皮一跳,盯着防风离开的背影。

如果她没有记错,昨晚在青楼莲绛被困在碧萝编织的忆境时,身前就点着一支熏香。

“防风大人,等等。”

十五追了上去,微笑道:“如果防风大人不嫌弃麻烦,能否也替流水包扎一下。”

防风并未抬头看十五,晨光下,他面色显得过分苍白,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筋脉的纹络。

“那你随我来。”

十五跟在后面发现走路步子有些许有些凝滞,似乎有些不正常,恰此时,已经来了防风的小院。

院子很偏,放着许多箱子,各种草药毒药味道都扑面而来。

十五跟着进屋,当即了然,里面全是曼陀罗花——而其中一张桌子上,放了几根紫色熏香。

那熏香和莲绛身前的一模一样。

奇怪的,明明只有不到十根的熏香,却分开放在了两个盒子里。

“你坐。”

防风拿出一个干净的软垫放在椅子上示意十五坐。

十五坦然坐下,她倒不担心防风会对她用毒,要知道,当年防风的医术还是她亲自授予。

“伤得有点深。”他拿出棉花用酒精小心的替十五清理,道:“怕是要落下疤痕。”

“这点疤算得了什么。”十五目光这才落在防风身上,他低头坐在她身前,长发用青木簪挽起,几缕青丝垂落却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消瘦,他五官线条比常人柔和,说话声音轻柔周身透着儒雅气质。

可谁知道,偏偏是这儒雅男子,手持短刀一寸寸将沐色的皮割了下来。她过去空有一双眼睛,却在濒临死亡时才看清身边人。一个是尚秋水一个是防风。

手心被包扎好,防风转身把两个装着香薰的盒子递给十五,“这两盒香,一盒你送到贤妃手里,一盒送到万宝楼。”

说着,又嘱咐了一句,“千万别送错了。”

万宝楼是碧萝最近训练媚术女子的地方。

“可这两盒熏香分明一样。”

防风从左边的盒子里里取出一只,“虽然都是曼陀罗迷魂香,但是,这是我昨天新研究出来的,加入了无色无味的麻服散亦协助那些新媚术门人。”

十五了然,“防风大人真不愧是贤妃最得力的帮手。”

伸手接过盒子,转身离开。

碧萝的媚术必须要先让人深知不清,然后制作幻境,但到底能达到她那种境界的人,恐无第二人。

她为了重新夺回门主之位,暗自训练新的媚术杀手,为了保证任务成功,才让防风新研究这种迷魂香。

防风走到门口,仿佛石雕站定,默默地望着十五离开的背影。

屋子里放着安神的百合,床榻上肤色如雪、面容倾城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,深邃的双眸透着潋滟的碧色。

“你肯醒了。”

坐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书的闲适男子缓缓开口,看着榻上之人。

榻上的人一动未动,只是安静地盯着头上的帐子,许久再度闭上眼睛。

“你不用等了。”身着白袍的风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,语气讥嘲,“这么多天,你伤都好了,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你。”

“下去。”

莲绛冷声开口。

“别说看你……”

风尽闭嘴,因为莲绛突然起身,冷睨着他双瞳透着妖异的碧色,那是魔苏醒的预兆。

他施施然的退了出去。

“冷。”

莲绛靠着床上,抬手捂住胸口,“十五呢?”

到底,还是问出这个名字。那晚回来之后,他就一直在做梦,梦到梅林落雪,十五在舞剑,那个梦很美,美得他不肯醒过来。

“三娘送来消息说十五回去之后,就一直关在寝殿内,谁也不肯见。”

整整十日,十日,她未曾来看过他一眼。

他还固执的想着,只要他不起,终究会惹得她一丝怜悯和同情。却不想,一切都是奢侈。

莲绛嘴边溢出一抹苦涩,那晚十五怨恨的眼神和话,反复在他脑海中想起。

她说:你毁了我活着的信念。

她说:沐色就是我的信念。

“呵呵呵……”他发出绝望的笑声,那声音逐渐变大,最后多出一丝疯狂。

屋子里琉璃灯随着他笑声开始晃动,冷望向窗外,那一瞬,他看到明月挂空的夜幕突然黑云翻滚,而披在莲绛身上那见袍子上的金番莲似乎也活了过来,正缓慢的吐出花蕊。

而他的脸,在晃动的琉璃灯光下也变得妩媚妖冶。

“殿下。”冷不安的大喊。

笑声戛然而止,莲绛披衣而起,赤脚走过波斯地毯,身子慵懒坐在了梨花榻上,纤白的手指勾起一杯酒仰头喝下。

酒杯碾碎成粉,他看着吓得面色苍白的冷,道“本宫兴致大好,想听故事。”

“故事?”冷大松一口气,此时的莲绛面色清冷如雪,碧色双眸溶溶清清,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
“尚秋水在何处?”

“据说睿亲王醒了之后,险些把她杀掉,最终关入了刑部。”

“哦,看样子,她暂时没法讲故事了。”莲绛挑眉,语气颇为失望,沉默了半晌,“桃花门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弱水的?”

“是。”

“把她带来。”

“但是,她经脉被……被毁掉,据说回来就疯疯癫癫,被丢在了别院。”

莲绛又抿了一口酒,雪白的脸上泛起妖娆的酡红,嗓音慵懒,“经脉断了,就让风尽替她接好。疯疯癫癫,就让她清醒。”

冷一怔,不敢反驳,只得退下去安排。

十五安静地站在走廊暗处,冬日的天边出现了难言的晦涩,夜幕即将来临。

这些天来,她一直不曾回宫,不过流水带来消息说风大人已经搬出了皇宫。

至于搬到了哪里,十五没有过问。

已经两天了,碧萝还在秋夜一澈的房间里。

明一来了几次,看着紧紧闭着的门,脸色十分难堪。十五自然明白,这两日可算得上夜夜春暖帐。那碧萝估计要将秋夜一澈消磨得干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