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的是,沐色不知道疼痛感,伤口也因为他‘体质’而以惊人的速度愈合。

叹的是,为什么,活着这么难。

替他穿好衣服,十五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,低声道:“你去叫一下老板,问着客栈有没有丫鬟。”

她突然来了月事,将裙子弄脏,实在没法出门,只得让沐色去换小二,找老板娘要了男女各一套衣服。

两人共处一房间,沐色虽然自己换了衣服,可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肚子,十五又要换衣服,只得让他去门外等,再三叮嘱他不要乱跑。

待十五换了衣服,洗漱之后,却发现沐色不在门口,她焦急的正要出去时,又看沐色穿着小二的青衫,手里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,叮叮咚咚的跑上来,嘴里道:“小心小心。”

“你这是什么?”十五嗅到地黄,当归的味道一下皱起眉头。

沐色将碗放在碗里,将十五拉到桌子边,然后用勺子盛了药汤,送到十五嘴边,“哪,喝这个。”

“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?”

十五无奈地看着沐色。

“啊知道。”沐色腾出一只手,轻轻地抚过十五的肚子,“喝了就不疼。”

“沐色,我不用喝这个。”

哪有月事喝安胎药的。

“要喝。”沐色眨了眨眼睛,非常认真而严肃地盯着十五,“一定要喝。昨晚它好疼。”

十五怎么能告诉沐色昨晚自己是剑气所伤,然而,看到沐色如此坚持的眼神,十五无奈,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。

好在这些都是对女子无害的。

可喝到最后两口,那味道实在太快,她忍不住干呕,沐色却咬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她,十五只得将其全部吞下,对方才展开明媚的笑容。

“喜不喜欢?”

沐色接过碗,又笑嘻嘻地问道。

十五点头回应他,“走吧,回清水阁。”

说着,两人跟着出门,下楼的时候,沐色突然走到前面,然后很小心的拉住十五生怕她摔跤。

恰好,店家老板娘从厨房出来,回到柜台看到两个人这样搀扶下来,不禁一笑道:“夫人,你家夫君可真是关心你。”

十五一脸尴尬,正要解释却感到整个客栈的小厅里突然充斥着一股阴森压抑的气息。

客栈的门口,立着一个人。

那人撑着一把伞,逆光而立,不知道因为他伞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宽大的黑袍,霎时间,原本明亮的堂子突然幽暗一片。

旋即,一个低沉慵懒的声音传来,“是吗?我怎么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夫人呢?”

那声音,带着低低的嘲弄,让人心底发寒。

十五握着沐色的手下意识地握紧,而沐色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杀气,竟一步挡在十五身前,瞳中紫光流转。

莲绛扫视了一下客栈,目光最后落在十五身上,“连自己夫人彻夜不归,留宿在哪里都不知道。”

那店主开店几十年什么人也见过,一看情况不对,马上躲了起来。

十五看着沐色的后背,想着那道伤口,没有说话。

“这可真是一个好地方,难怪昨晚冷寻了一晚上都找不到。还得为夫一家一家的寻。”他逆光,看不怎么清他容貌,只觉得他的唇过分妖娆,红得艳丽刺目,“夫人,为夫来接你,难道你都不说一句话吧。”

十五当觉得头微微眩晕,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。

沐色感得十五的异状,忙回身将手也放过去,柔声,“不要动啊。”

他刚说完,一道掌风带着黑色的波纹击向沐色后背,那速度太快,十五都来不及推开沐色,就看到他整个人都装在了楼梯的墙上。

顷刻间,那愈合的伤口裂开,鲜血涌出,染红了青色的衣衫。

“沐色。”十五焦急地赶紧将沐色扶起来。

“怎么不出手?”莲绛冷冷地盯着沐色,“你的傀儡术呢,让本宫见识见识。”

沐色挣扎着起来,看得十五神色痛苦,又见自己受伤忙将后背贴着墙,低声道:“我没受伤。你不要难过。”

她昨晚说了,如果他受伤,她就会难过。

有一道掌风跟随而来,这一次,杀气更浓,直接奔向沐色心脏。

十五一下将沐色拽开,脸上苍白隐忍,盯着莲绛的双眼里怒火灼灼焚烧,“你到底要怎样?”

“你应该要问他要怎样。”莲绛冷笑,“装疯卖傻,装无辜可怜,可是,下手却别谁都残忍。”

十五托住沐色后背,鲜血从她指缝间溢出,对方唇色发白,依然挤出一丝痴傻的笑容望着十五,“不要难过……”

八年前,囚室,他胸前的皮被剥下时,他说的也是这句话:不要难过。

“沐色不曾伤你,你为何偏要针对他?”十五抬头看着莲绛,他撑着伞立在门口,整个人都浸在一片黑色中。

“因为,他是一个祸患。”

“这个就是你不能容他的理由?”

“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够?”莲绛冷笑,目光落在沐色身上,瞳中碧色渐深,周身戾气化作青烟流转,“这天下,还有什么比一个不伤不痛,不生不灭的魅更像祸害?”

十五怔怔望着莲绛,对方目光冷冽地落回自己身上,那眼底的冷笑已经变成了失望和质问:“十五,你打算骗本宫多久?”

若非今晚风尽提醒,莲绛根本不知道,这沐色竟然是魅,一个比魔鬼更可怕的东西。魔鬼终日与鲜血、腐朽为伴,受上天惩罚只能活在黑暗中。而魅,却是逆天的存在,它无视一切,亦能不生不灭。更可怕的是,他能迷惑人。这样的一个祸患,他怎能让它留下?!

“我无心骗你。”十五喉咙一紧,“但是,既然你知道沐色是魅,那么就该清楚,魅是没有思想的,他对人无害。”

“是吗?”莲绛眼眸微微一眯,盯着沐色,“昨晚,深巷里死的人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他没有伤人。”十五厉声驳回,“我找到他时,他险些死在别人剑下。”

“呵呵呵呵……”没等十五讲话说完,莲绛突然冷笑,那声音带着一股阴森和寒气,似从地下传来,让人不寒而栗。

“看样子,你真的是被他迷惑了。你都知道魅不伤不灭,又何苦担心他会死在别人剑下?他就算被自己的傀儡术切成肉末,照样能活过来。不如让本宫试试,他若成灰烬,还能否活过来。”说完,他抬起左手,手心红莲业火燃烧起来,那红色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妖冶而冷冽。恍然间,十五,竟觉得他有些陌生。

红莲业火是忘川河底的恶鬼炼化而成,嗅到同类的气息,那片片花瓣竟然化成狰狞的人脸,企图冲出莲绛的手心,扑向沐色。弱肉强食的道理同样存在于恶灵之间,为了让自己强大,而且去吞噬同类,那是它们生存的方式。

“莲绛。”十五叹了一口气,再度妥协道:“你既能接受我,那就容他。我保证,他不会伤害任何人。”

“不可能!”他冰凉的声音带着决然。

“好。我与他生死与共,既然容不下他,也留不下我。”

莲绛难以置信地望着十五,伞从手心里滑落阳光照在他身上,那一瞬,体内的蔓蛇豁然惊醒,在他体内肆意游走。身体每一处皮肤都在忍受着日光的焚烧,恨不得将他吞噬殆尽。

他碧眸中杀气流转,抬步走向十五。

每走一步,十五都能感受到那步步紧逼的压迫,待他到身前,他冰凉刺骨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下颚,“夫人,这便是你为了另一个男人,对为夫说的话?”。

他手指不自觉用力,恨不得将眼前女人捏得粉碎,方能解那心痛之苦。

“本宫待你,日月可鉴。本宫为你,甘赴地狱,自尊廉耻,皆踩于足下。可你,为了另一个男人,竟欲弃本宫。十五……”他声音颤抖,手指将十五的脸掐得苍白,“你还真是本宫见过最残忍绝情的女人。我对你一番真心,你却这般弃之如尘,不懂珍惜,真让我绝望。”

他碧色的双瞳,泛着丝丝血红,如幽灵如恶鬼。

十五被他掐得呼吸不畅,只觉得浑身无力,下腹隐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