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身体本已经虚弱不堪,且一直流血不止,已是流产迹象,手心里的蒲黄更足以让孩子保不住。可是,这世界上,总有万一。

流水看着东边的别院,似想起了什么。

安蓝站在门口,看着坐在地上那个少年,卷曲的栗色长发,一张美得不沾尘埃的脸,和一双干净的大眼睛。

少年全身是伤,但是对方好似根本不在意那些伤,醒来之后就蹲在地上,捧着手里的一座小人雕发呆,至始至终不说一句话。

“小鱼儿,这就是你的小叔叔?”

安蓝碰了碰旁边傻傻站着的小鱼儿。

“爹爹说他是小叔叔,但是娘说他是小三儿,是爹爹私养的小老婆。”

“他?”安蓝有些同情地看着地上的少年,“他看起来这么傻,能斗得过你娘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小东西抓了抓头,“我觉得娘斗不过他呀。”

目光落在沐色手里的宝贝,小东西忍不住凑过去,眨着大眼睛喊:“小叔叔。”沐色缓缓抬头,清澈的双眸落在小鱼儿身上,好似觉得他有些面熟,展颜一笑。

小东西坐在他身边,好奇指着他手心里握得紧紧东西道:“小叔叔你手里是什么?”

这个小叔叔真奇怪,安蓝姐姐说他全身是伤口,可此时他看起来,完全不像衣服受伤的样子啊。

这么好看的卷发,这种颜色的眼睛,像安蓝姐姐说的山魈鬼魅,不然,人怎么会长成这样子。

感觉到小东西没有恶意,沐色将小雕像放入怀中,又拿出一个巴掌大木头,手里短刀敏捷如飞,几个起落,一条鲤鱼跳龙门就活灵活现地出现他手心里,更神奇的时,连那水珠都雕刻得出神入化。

小鱼儿嘴巴长得像鹅蛋,顿时觉得这个小叔叔好厉害。

沐色微微一笑,将木雕给了小鱼儿。

那一笑,似烟花绽开,门口的安蓝亦不禁一呆,竟没有发觉背后站着一个人。

“安蓝郡主。”

清冷的声音传来,安蓝恍然回头,看到是流水站在门边。

流水目光扫过房间内,看到沐色坐下小鱼儿旁边,恰此时,一直低着头的对方竟然抬头,那双淡紫色的双眼似一面冰湖冷厉的照了过来,刹那间,一道寒气走过流水周身,她忙后退一步,下意识地避开沐色的视线。

“流水,十五怎么样了?”

安蓝忙焦急的询问。

“刚刚醒了,只是太虚弱又睡了过去。”

“虚弱?怎么会这样?”前日看到十五,还好好的样子,何来虚弱直说。

“她是月事来了,肚子疼得厉害。若安蓝郡主有空,倒不如拿些淤血止痛的药给她煎一副送过去。”

“啊,好。我这就去让风尽开一副。”说着,安蓝赶紧跑出了院子。

流水看着安蓝的背影,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。

所有止痛的药对一个刚怀孕的女人来说,都是致命的堕胎药,更何况,十五还在流血。

即便是追查起来,那药也是出自安蓝手里,也查不到她头上。

背后两道森寒的目光,流水没有回头,只是加快了步伐离开这里。如今为了避嫌,她也只能去风尽那儿,莲绛昏迷了过去,看情况暂时无法醒来,而风尽绝对不会离开那小偏院去十五把脉。

如此一来,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。

流水脚步不停,飞快地往前走,孩子保不住,那是天意。

听安蓝说了十五的情况,风尽百般不情愿的开了止痛药,安蓝赶紧拿回来煎药,待药煎好了走到风居院时,看到小鱼儿拉着沐色也往这边走来。

小东西嘴里一直叽叽喳喳,完全忘记了昨天还誓言旦旦的要赶走沐色的宏大志愿。

十五再次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下午,西边一片绯红,似被鲜血侵染,十五躺在床上,感到身体由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流失,“莲绛。”

她躺在床上不能动,没有内力,连腹语都不能用,唤了几声,那粗噶破碎的声音低得自己的都听不清楚。

十五望着帐子,夕阳透过窗台将罩子亦染成了一片红色,不知道为何,经历了这么多次屠杀和血腥,偏偏此刻,看到这种红色,竟然觉得触目惊心,甚至有些惶恐的闭上眼睛。

手下意识地摸向身体,手上一阵黏糊。

“莲绛……”

她又唤了一声,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,这是重生以来,她第一次感到害怕。

不是害怕死,也不是害怕痛,而是感觉到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,要离开自己。

门突然打开,一股刺鼻的药味传来,旋即,有人走了过来,一下握住她的手,随即而来的还有那源源不断灌入体内,最后在小腹处聚集的停驻。

内力形成暖流包裹了住她冰凉的小腹,那几乎要让她昏厥的阵痛也因为腹部的温暖而开始消散。

待内力渡入身体之后,她抬眼看着身前的人,挤出一丝宽慰而安心的笑,“沐色。”

沐色一手握住十五,一手隔着被褥放在她小腹上,自言自语道:“你不乖了呀。”

安蓝怪异地看着沐色,将药递给十五,“这是刚刚在风尽那儿抓的止痛药,很有效,你喝了吧。”

十五看着那黑乎乎的药,顿觉胃里翻滚,几欲呕吐,却仍坐直了身子双手接过。

“啪!”

蹲在地上的沐色,突然抬起手,打掉了安蓝手里的碗。整个碗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,那滚烫的药汁也洒了安蓝一身。

“你做什么?”

安蓝捂住被烫红得手背,愤怒地盯着沐色,“你知不知道这个药我熬了多久。”

“沐色,你不能这样。”

十五轻声责怪沐色,歉意地看着安蓝,“他什么都不懂,安蓝你不要介意。”

左手依然隔着被褥放在十五的小腹上,听到自己被责怪,沐色委屈的低下头,“它说不要喝。”

“不喝?”安蓝心里堵了一口气,“刚刚你看到十五都痛成什么样子了,你要她痛吗?”

“我不会让她痛。”

沐色抬起头,漂亮的紫眸静静地看着安蓝。

明明是一个没有智力的幼儿,可此时他神情却格外坚定,甚至,刚刚在打掉那晚药时,安蓝注意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戾气。

是看错了吗?

手背上的疼痛让安蓝抽了一口凉气,她双眼通红,泪水滚了下来。

十五见状也忙吓了一跳,“小鱼儿,你快去陪安蓝姐姐到风尽叔叔那儿。”

“哦。”在旁边吓到的小鱼儿赶紧拉着安蓝的衣袖离开了风居院。

“沐色。”十五低头看着沐色,“以后不准像刚刚那样没有礼貌。”

沐色将头靠在十五的小腹处,半垂着眼脸,许久缓缓道:“它饿了。”

说完,转身看着天阳西沉的天边,几缕霞光落在他脸上,照进他紫色的瞳孔形成诡异的琉璃色,衬着那微微翘起的唇角,竟有一份邪气。

看着他往外走,十五不忙大声唤道:“沐色,你去哪里?”

门口的少年回头,笑容单纯干净,“给它找吃的。”

“什么?你别乱走,你若饿了,我让人给你做。”八年前的沐色,是不会懂得饿的。

“嗯,不乱走。”

他指了指西边,道:“就在那里。”

“那你快去快回。”

十五这才松一口气,捂住肚子靠在床上,有沉沉睡去。

最后一缕红霞消失在天边,卷发少年踏着月辉穿花拂柳离开了清水阁,走到幽深的巷子里。

这一带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段,虽然红极一时的丽花宫被一场大火焚烧,但这完全不影响长安达官贵人的寻欢作乐。

巷子里,有女子婉转呻吟的声音细碎传来,身前的恩客早就喝的酩大醉,不等将女子带出去,在巷子里却已经是忍不住,开始撕扯女子的衣衫酢。

像这样偏僻幽暗的巷子,恰是许多人最爱寻爱的地方,刺激隐秘。

夜空晴朗可毕竟未立春,空气寒气湿重,女子皮肤袒露在空气中,亦不禁打了一个寒战,媚眼亦下意识地看向巷子口。

“啊!”

突然,女子发出一声尖叫,身前的男子抬起手一耳光反抽了过去,怒视女子的失态让他扫了兴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