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及中午莲绛发怒的样子,又见他眼神如此痛苦,捧着药箱的手略微发抖。

“陛下。”她走到莲绛身后,对着他盈盈一拜。

头上目光阴寒,她不敢抬头,却已知道莲绛正在审视着自己。

“朕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,你若再有什么歹毒之心,别怪本宫不念昔日旧情。”他声音很低,却全是杀气。

艳妃垂眸,眼眸掠过一丝苦楚,“臣妾明白。只是,臣妾为夫人诊脉施针,陛下需要离开一下。”

莲绛默然,又看了十五许久,这才转身出去,却并没有走远,而是立在了屏风后面。

艳妃起身,掀开纱帘进去,见十五面若死灰地躺在床上,唇已出现干裂,亦不由一怔。

中午才见的女子,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,却也不至于虚弱到如此地步。

伸手扣住十五手腕,竟是出奇的冰凉,更重要的是,她体内还有一股热气在逆行,经脉紊乱。

“夫人、夫人……”艳妃低下头,伏在十五耳边轻声唤道。

床上的女子只是艰难地蹙了蹙眉,却并没有气力睁开眼,再探气息,十分的微弱,好在稳定。

流水站在侧面,神色似乎十分的焦急,“艳妃娘娘,我们夫人怎么样了?”

“夫人为何风寒如此严重?”她简单询问了一句。

“下午夫人出去了一趟,回来时全身都湿透了。”

“难怪。”艳妃默默地念叨,然后打开盒子,露出里面的银针。

“艳妃娘娘,可需要我帮什么忙?”

“帮我解一下夫人的衣服。”

流水坐在床边,解开十五的中衣,一条金色的细链滑落,艳妃目光一闪,道:“等等,烦请姑娘去帮我取点艾草,先熏一番,我再替夫人施针。”

“是。”流水飞快退了下去。

流水回来时,艳妃正低头将所需的银针一根根地取出来,摆放在别处,而床上的十五依然昏睡。

“替你们夫人宽衣吧。”艳妃淡淡地吩咐。

流水俯身替十五解去了中衣和里衣,一枚红色珠子从中滑落,嫣红如血。

依稀中,流水感到手心被捏了一下。

“艳妃娘娘,拜托你了。”流水取下那枚珠子,抱着十五的衣服,对艳妃躬身行礼。

“夫人和我姐妹相称,这是我理应做的。”艳妃也不介意流水在旁边盯着,认真地替十五施起针来。期间休息时,流水才离开,又换了一次艾草。

到次日清晨,十五幽幽转醒,看起来虽然虚弱,但是气色已经好了很多。而莲绛也在外面守了一个通宵。

“夫人醒了?”艳妃看着十五。

看到眼前的女子,十五微微一怔,直到流水扶着她坐起来,似才反应,“艳妃娘娘?”

“这大冥宫的雪万万淋不得,夫人下次可别去赏雪了。”艳妃微笑道。

“谢谢娘娘的提醒。咳咳咳……不会有下次了。”十五低喘了一口气,叹道,“我实在不适应这阴寒的大冥宫。”

坐在暗处的莲绛,眼底掠过丝无奈,旋即自嘲地扭开头,看着窗台小几上,摆放着的一只盛满水的月光杯,神色显得十分落寞。

此时,天刚刚亮,窗外小雪纷飞,窗户紧闭,却因为周围太过安静,他能听到落雪的声音。

明知道她抵触他,他还是闻讯赶来,却又怕她醒来见到他会生气,待她病情稳定之后,坐在了临窗的暗处。

“那我就先告辞了吧。”艳妃抱着盒子站了起来。

十五目光扫过她的盒子,对旁边的流水吩咐:“替我更衣,送送娘娘。”

“夫人病情刚稳,再也吹不得风了。”艳妃忙阻止,而流水已经将十五扶着坐了起来。

“啊……我……”床榻上的白发女子,突然惊慌地抓着自己的胸口,“阿水,我的东西呢?”她全身颤抖,在脖子上摸了一圈,然后掀开被褥,四处寻找,神色看起来相当的慌乱,连声音都在颤抖。

“夫人,怎么了?”流水忙连声询问。

“珠子、珠子……”女子声音已经带着哭腔,顾不得晨露夜寒,就着单衣赤足翻滚下床。

闻珠子二字,艳妃先是一怔,发现十五原本脖子上那颗嫣红色的珠子不在了,她上前拉住十五,低声道:“方才更衣的时候,我瞧见你侍女将珠子取走了啊。”

“阿水,你拿走了珠子?”十五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拉着流水。

流水大惊,“夫人,阿水作何要拿走珠子?那是老夫人给您的遗物,这么多年您一直佩戴在身,我哪里敢拿走?”说完,她也四处替十五找起来,却发现根本没有珠子的影子,连衣服都翻了个遍。

艳妃神色也跟着慌张起来。

“唔……”旁边的十五一下倒在地上,红色的繁花西域地毯上,一片暗红色。

“夫人!”流水跪在地上,将十五扶住,抄起袖子慌忙擦去她嘴角的血痕,大哭起来,“夫人,你不要这样。”

她的哭喊声,终于惊动了外面的莲绛。他闻声进来,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。

流水跪在地上,十五仅着白色的单衣靠在她怀里,而衣襟上全是鲜血,她双手抓着流水,眼带乞求,“快去找……”

莲绛过来,将十五抱起,放在床榻上,一摁十五的脉搏,发现经脉全部逆行,回头盯着流水,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
流水哽咽出声,“夫人醒来时还好好的,可方才发现老夫人留下的遗物不在,怕是急火攻心。”

“遗物?”

“是一颗红色的珠子。”流水哭道,“那是东海所产,据说是炽火龙丹,能祛除体寒,是老夫人留给夫人以祛除她体内寒气。那珠子,据说能解百毒,多年来从未曾离身……”

“你胡说!”旁边的艳妃厉声打断流水。那明明是北冥国的圣物,怎么成了这个女人家母的遗物?

一开口,她突然就后悔,甚至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,和某种阴谋的味道。

可事发突然,她无法理清其中缘由。

莲绛和流水的目光同时射向艳妃。

“你所谓胡说是什么?”莲绛沉声,盯着神色慌乱的艳妃。

“臣妾、臣妾方才看见这婢女将夫人的珠子拿走了。”

“艳妃娘娘为何诬陷我!”流水毫不示弱地盯着艳妃,“我跟随夫人二十多年,真有心要拿那珠子,何必等到今日!”说着,她突然一顿,惊讶地盯着艳妃,“是艳妃娘娘你?今晚只有你和夫人独处过。昨天夫人邀请你过来用膳时,你还突然问了夫人的珠子,甚至还提出要夫人取下来让你看看。当时夫人为难地拒绝了你!”

“你、你不要诬赖我!”艳妃如五雷轰顶,对上流水雪亮的双眼,她瞬间明白了:今晚的一切,都是针对她!

“阿水……”

床榻上的十五,睁开眼,捂住胸口,着急开口,“好闷,怎么有蛇炼齑粉,开窗……快……”

听到蛇炼齑粉四个字,艳妃浑身都抖了起来。

要知道,这是世间罕见的一种慢性毒,气味极其的淡,只有达到一定量时,才能让鼻息敏锐的人察觉。

中毒之人,刚开始是昏迷,随后是经脉紊乱,最后出现吐血症状。

流水似意识到什么,大声地对宫仪喊:“快开窗、开窗。”一边替十五擦去嘴里溢出的血沫,一边忍不住抱住十五大哭起来。

十五,你怎么……对自己也这般狠心?

“阿水,母亲的珠子呢?”床上女子苍白的手抓着她。

“冷!”莲绛厉声,“将整个南苑宫封起来,谁也不许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