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老看着这个从小照顾养大的孩子,上天或许是在怜悯她,让她有机会重新继续活下去。可是他又不得不怪老天的残忍,让她在新婚蜜月的时候惨遭横祸。

想起那件事,他便不禁又问:“孩子,你当真是坠海的吗?”这件事发生的过于突然,也实在是没有丝毫线索可寻。可是心里就是不安稳,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。

季茉不由冷笑,不得不说池希文是机关算尽,连薛老这么精明的人,也会觉得她真的不幸落海而亡。

她把当天的事告诉薛老,只见薛老的脸色一点点在变,最后,怒不可遏的拍了一下桌子,“混账!竟然敢对你动手!”

“薛爷爷,您不要动气。他或许永远不会想到,他做的一切,都在一点点浮出水面。现在他站的有多高,拥有了多少,将来他就摔的有多狠,失去就有多少。”

季茉已经不会再因为提起这件事而愤恨,她已经将那份恨意沉淀下来。该报的仇,她会一点也不落下的报。

阿淮也不禁握紧了拳头,“亏得他情深义重的说终身不再娶的话,狼子野心才是真。薛老,咱们现在怎么让大小姐回去?只有大小姐在古家掌权,才能稳住局面。而池希文,也会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。”

薛老看向季茉,阿淮也看向季茉。

“这具身体,是姑姑的女儿。”季茉平静的叙述着,“我肯定不能以古媗的身份再回去,这样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,搞不好还会有什么所谓的科学家要把我拿去做什么实验。”淡淡一笑。

“叔叔已经让古影苓先回国了,还和晏家的大少爷晏辉订了婚。我想,他们已经准备夺家主之位。在外,他们有晏家相助,在内,池希文也会帮他们的。”

季茉把目前的形式分析了一遍,“池希文肯定不会是真心实意的帮叔叔,所以,叔叔一家只会是池希文进一步夺古家大权的棋子而已。如果古影苓能够回古家争取家主之位,那么做为古家大小姐的女儿,也有资格回去。否则,谁也不想参一脚进古家。”

薛老在来之前也知道了季茉是古茉的女儿,感叹着人生微妙的缘份,也不禁欣喜。茉丫头当年叛逆跑出古家,不管是跟了哪个男人,还好生了个女儿,还好这个女儿被古媗上了身。

不管是对古茉还是对古家来说,季茉的存在,就算是古家的一个新希望。

阿淮明白的点点头,“大小姐说的没错。这需要一个契机,到了年初,古家选继承人之际,大小姐再以古大小姐的女儿,古家表小姐的身份回去,就没有人敢反对了。况且,当年老爷对古大小姐的宠爱,族人都看在眼里。她的女儿继承古家,应该没有人反对。至少,古二爷一家,当年可是被老太爷给逐出族谱的。”

薛老沉思的,如今,只能是这样。只是委屈了这孩子罢了。

“爷爷,只要活着,不怕没有机会。”季茉看出了薛老眼里的疼惜,轻声安慰着。

薛老叹息一声,“爷爷虽然老了,但只要有一口气在,都会好好守着古家,希望古家在你手上,百年不衰。”

季茉又一次酸了鼻子,紧闭着唇点头。

“你和晏家那小子,可是真的?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?那小子生性不羁,名声也不太好,不过我瞧得出来,那小子一定不简单。都说龙生龙凤生凤,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。林老头的外孙又能差到哪去。只是,这样的男人,心思沉稳,不易窥探,不管你是真心还是无意,只希望你不要再受伤了。”

作为老一辈人,他能交待的也只有这么多。现在的年轻人和他们那个年代的人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了,他们是认定了一个人,那就是一辈子,哪怕每天吵架打架,也绝对不会生了嫌隙。

才经历过的那一场灾难,薛老回想起来如同昨天发生过的一样。当时他都想撒手去跟老太爷请罪了,如果不是心怀着疑虑,要查明真相,他哪能再见到这孩子呀。

季茉握着薛老的手,“爷爷您放心,我错了一次,不会再错第二次了。”晏熠不像池希文会甜言蜜语,永远都是温柔的看着她。他在她面前会露出他的本性,会像个孩子一样撒娇。让她觉得他是个值得依靠的人,还是因为他把那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告诉了她。

一个身份不算是什么,但那个身份所代表着的就不能小觑了。那是命,千千万万人的命。一个男人能把他的命和他身边人的命交到她的手里,她还能怀疑他的真心吗?

薛老见状,也不再多说什么,拍了拍她的手,“嗯。那好,等过了年,家族选举的继承人的时候,我会让阿淮来接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薛老来江市是秘密而来的,不能停留太久。说白了,古家如果不是还有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在,早就被池希文搅浑了。古家表面看似平静和谐的很,但在池希文这几年的操作之下,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收买了。古媗在的时候没有起到什么作用,但古媗不在了,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,暗中做着小动作,几次让薛老差点撑不下去了。

季茉是感激薛老的,有他在,她回古家的事情便再没有阻拦。拿回古家,算是成功了一半。

送走了薛老和阿淮,季茉坐回客厅,双手交叉在一起,沉思着。

池希文,我的报复,你准备好承受了吗?

……

大年三十,季茉拗不过晏熠孩子气的固执去了晏家。是古媗的时候,她每年三十是和池希文肖太阳黎静过,初一就在古家和族老们一起迎接新年,祭拜祖宗。是季茉的时候,她更多的时候是和姜蓉一起守岁。沈家,过年从来没有过她。

今年,她没有办法再和太阳一起过,还没有到时候,她还不能回去。

晏熠和她刚到晏家,古影苓和晏辉便到了。季茉看着笑如桃花的古影苓,为了古家家主之位,她还真是拼。有父母的人,不陪父母过年,反而跟着未婚夫留下了。

林琳一如既往的眉开眼笑,招呼着他们。晏学锋也喜笑颜开,不过眼神却不时的流连在爱妻身上,目光温柔。

晏家本来人口不多,但因为佣人很多,所以也热闹的不得了。

这些佣人年迈的是晏熠的祖父在外面收养的弃婴和孤儿,他们相亲相爱,又生下下一代,愿意留在晏家的便留下了,有点抱负的都被送了出去,埋在华国乃至其他国。

晏家从不对外招佣人,收留孤儿和弃婴这个习俗,晏学锋也延续了下来。所以,晏家的佣人也如同晏家人。他们都是在晏家十几二十年,甚至更久。

有着这样的心思,可见晏家真正的实力并非如表面所见到的这边单一。全国各地,直至国外,不知道有多少晏家人。

季茉佩服着晏老太爷的深思熟虑和长远见地,这样的晏家,就算低调,也没有人敢欺半分。不禁又感叹着林家的眼光,敢把林琳嫁到这么一个小市的豪门,也算是有谋略。

今天的天气也很好,阳光灿烂,他们把餐桌都抬到了别墅外的草坪上。有人在烤肉,有人去果园里摘了水果,春风满面,喜气洋洋。

吃午饭时,林琳叫了所有人,“按照惯例,每年的最后一天发年终奖。不管你们年龄有多大,都希望时间再过得慢一些,让咱们在一起的日子长一些。”说起这个,她看着几个年纪上八十多岁的老人,眼里不禁闪现出了泪花。

这几个老人,还是服侍老太爷的。如今,和他们一道来晏家的,就剩下他们几个了。

老人们在儿孙的搀扶下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林琳给的厚厚红包,“谢谢夫人。”

林琳握住他们的手,轻轻的拍了拍。千言万语,化作一束关爱的眼神,她不说,他们都懂。

派了年终奖,就开始吃饭。

这一天,晏家其乐融融,好不热闹。

季茉站在一棵冬梅树下,看着他们谈笑风声,脸上也不自觉的挂上了笑容。晏熠嘴里叼着一块烤翅,和他们打闹在一起,完全没有一点少爷的样子。比起讲究斯文的晏辉,他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
古影苓自然也不会跟佣人们打闹在一起,安静的站在晏辉的身边,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的小女人。
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,季茉拿出来,看了一眼来电人,便绕到另一边接听了。

“大小姐,给池希文的礼物已经送到了。”乔应雄的声音很沉稳。

季茉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知道了。

乔应雄又说道:“池希文一个人回了古家,孟梓源还在江市。我们查到,孟梓源在八年前就认识池希文,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密。而且他们的感情生活很干净,干净的……不像是个正常的男人。”说完这句话,他自己都有些疑惑是不是查清楚了。

季茉却皱起了眉头,不像个正常的男人?想到孟梓源那张阴柔的脸,脑子里不由闪现出一个想法。这个想法让她也大为惊色!

当初她选择池希文,也正是因为他的私生活很干净。那时她在想,一个不在外面乱搞的男人,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。现在回想起业,确实有点不太正常。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,身边总会有几个女人吧。哪怕跟晏熠一样,不做也会有暧昧。他却干净的如刚出生的婴儿,没有任何污渍。

又一想到第一次见孟梓源他眉宇间的愁,和接到那个电话后露出的喜悦,包括他对她的认识,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样,那么这都不奇怪了。

她忍不住自嘲,原来自己嫁给了一个gay!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捡到了宝。

也难怪池希文敢在她死后,许诺这辈子终身不娶。两个男人,他可以终身不娶,走在一起,也不会有人会疑惑,只会认为他是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而已。

“大小姐……”见她没有回应,乔应雄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。

季茉看到晏熠朝她走来,她应道:“我知道了。密切注意池希文的动态,最近古家会不太安稳,在我回京城之前,所有的动态都要汇报给我。”

“是!”

刚结束了通话,晏熠就已经来到她面前,看了一眼她放进口袋里的手机,扬了扬眉,“怎么不去那边?”

“刚吃好饭,那边又飘香四溢,怕忍不住吃多了,就过来这边看一看。”

晏熠是个知道什么时候该问的人,什么时候不该问的人。他洞察事情的本事,季茉自叹不如。前两天薛老来的事情,她没有告诉他。只是不知道以他的能力,是不是已经知道薛老来过。

到了五六月份,她就该回京城了。那个时候,她不知道她是悄悄离开,还是跟他说再见。等她投身于古家家主之位之争的时候,恐怕就不再像现在这样,可以和他过过小日子,听他说说无厘头的话了。

想到这个,心里有些落寞。

晏熠也没说什么,只是笑了笑,牵着她走到果园的一棵冬枣树下,伸手摘了两颗枣子,就在果园里用清水洗了一遍,一颗给她,一个丢进嘴里。椅靠着枣树,嘴里嚼动着。

“是要准备回古家了吗?”

季茉看着手中的枣子,正准备咬一口,听他这么一问,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。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,他果真还是知道了。

晏熠吐出枣核,侧过脸看着她,“池希文已经回京城了,古影苓的父母也秘密回国。想必,古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要来临了吧。”

他不知道!季茉不禁松了一口气。轻轻的咬了一口青枣,很脆很甜。她看着白嫩的果肉,轻声道:“嗯。大概五六月的时候吧。如果古影苓要争那个位置,我也有资格争一争。”

“古影苓就算没有那个资格争,你也会争吧。”

晏熠这话,又让季茉的心狂跳起来。她不清楚,他是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。可是他有时候总会说出一些让她震惊的话,感觉到她在他面前,根本没有什么秘密。

手里才咬了一口的枣子突然被拿走,她抬头一看,枣子已经入了他的嘴,他在嚼动。莫名的,季茉的耳根子有些发烫。虽然他们接吻过,但看到他不嫌弃的吃她吃过的东西,还是有些不自在。

晏熠吐完核,紧紧的盯着季茉,“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吗?”

他的目光蒙上了一层忧郁,他很紧张,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会跟她坦白。

季茉心头一怔,摇头,“没有。”

晏熠定定的看着她,心里忍不住的失落。原来,她还是不会跟他坦然相对。露出一丝看不出情绪的笑容,双手插在裤袋里,很随意。在青色的枣树下,此时看起来很冷清孤傲。

这样的他,季茉没由来的一阵心痛。她紧紧的握住了手,内心是纠结的,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。

“看来我在你心里占据的位置,还不够。”他自嘲一笑。

他越是这样,季茉心里就越不是滋味。他肯相信自己,把他的身份告诉她,为什么她就不能跟他坦白呢?是在担心什么?她不知道。

晏熠看了一眼远处笑容满面的人们,他抬脚向前,淡淡的说:“走吧。过年,也该有过年的气氛。”

他那挺拔的背景,却有说不清的孤寂。季茉站在他身后,心里做着挣扎。

“晏熠……”她叫住了他。

晏熠停在了那里。

季茉走过去,站在他的身旁。他们的身后是那株冬梅,此时开着雪白的花。两人站在梅花树下,此时一阵微风吹来,花瓣迎风而下,落在两人身上,格外的唯美。

“我以为我不在乎,每天陪在你身边就已经足够。可我还是无法忽视那种被人忽视的感觉,我自认为是你的男人,那也只是你的。我以为可以为你分担一切,可以做你最能依赖可靠的后盾。其实这一切都是在自己骗自己,你根本不需要我。一切,只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了而已。”

从未有过的落寞和忧伤,在季茉心里起了极大的动荡。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有这么忧郁的一面,她以为他不在乎的。是她错了吧,她一直在接受着他的给予和坦然,对他却吝啬的将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的藏起来。

如果他们之间这是感情,那她在这段感情里一定是没有交付真心的那一个。

季茉抿着唇,垂下眸子,“对不起。”

晏熠侧过脸低眉看着她,勾起唇角,“你没有对不起我,只我想得到太多。”

说过等她告诉自己,可他还是一再的想逼她。他在乎的不是答案,在乎的只是在她心里的地位。

“我是季茉,可我的灵魂是古媗!”季茉想了想,看着远处依偎在晏辉身边温柔浅笑的古影苓,她说了。

说出来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,反而显得很轻松。如同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,被搬走了。告诉太阳的时候,甚至是薛老,她都没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
晏熠的身体明显一抖,他眼里有喜。

季茉双手放在衣袋里,平视着前方,不知道看向哪里,“我不告诉你,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相信。或许,我又是在怕,古媗曾经是个有夫之妇,带着她的灵魂跟你在一起,对你不忠。我知道你肯定察觉到了一些事情,只是你没有说而已。谢谢你对我的包容!”

沉默,寂静,耳边的风声在呼呼作响,甚至可以听到花瓣脱离花朵的声音,飘落在他们的身上,或是落在草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