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氏看见杨柔娇弱不堪地扶着墙进来,顿时一股子火气就上来了,这个贱人,坏了自己的计划,竟然还有脸过来见自己,简直就是送死!

可王广和一见杨姨娘,眉间怒火顿消,他慌张地上前扶起杨柔,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,小声地嗔怪道,语气非但没有责怪之意,反而倍添怜惜:“怎么不好好休息,跑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

“老爷……”杨柔的声音细长绵柔,尾音轻-颤,仅仅是一声呼唤,便已经饱含各种情绪,让人说不出的怜惜,恨不得抱在怀里,“咱们的柏儿还在……”

一听这话,季氏险些气死,一个下九流的姨娘,竟然在正妻的面前跟老爷恩恩爱-爱,简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!

王广和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腹部,愈加小心地道:“我知道,我知道,你受苦了!”

“杨姨娘,如今府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,你不在丽锦阁好好休息,跑到这里来,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吗?”

季氏阴阳怪气,话语之中显然是在讽刺杨柔的无病呻-吟,可谁知,杨柔非但不恼,竟顺着季氏的话接了下去。

“夫人,妾身确实有重要的话要说。”

这些轮到季氏傻眼了。

她饱含水汽的眼睛看了看一旁的景颜,又环视了一圈众人,随后对着王广和柔声道:“妾身听说了府里的事情,自然食不下寝不安,便让春竹细细地与妾身说了一遍,没想到,真的让妾身发现了什么。”

王广和眉头一扬,显然十分好奇,而季氏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对,却已经来不及阻止,那话便从杨柔的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:“二少爷拿错了杯子,那个有毒的杯子,是大少爷的。”

一时间,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,直到王广和倒抽了一口凉气,才听见杨柔仿佛从远处传来的声音:“老爷还记得吗,因您升任镇国将军,皇上赐了一对琉璃杯,一只杯沿是蓝色的,一只是红色的,二少爷的杯子应当是红色的,可面前却放着蓝色的杯子……”

方才王栾和王松二人都在敬酒,王栾拿错了杯子,也是极有可能的,但如此一来,那下毒之人要害的便不是王栾,而是王松。

这下子,什么都讲得通了,如果王松和景颜都喝下了那毒酒,显然,长房这一支就彻底断送了,受益人是谁,呼之欲出,更何况当时杜太医的那番话,下毒的有可能不是酒,而是杯子……

细思极恐……

这一切,仿佛都是一个局,若是没有江小姐的验毒的无心之举,是不是一切都将会重写?

王广和转过头,几乎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一旁已经脸色惨白的季氏,一会儿是马香云,一会儿又是王婧,说到底,他都不相信这两个弱质女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同时杀两个人,唯一一个能够驱使这两人,并且与长房有深仇大恨的只有一人,那边是他的好妻子,王府的好主母,季桂芝!

王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他闭上眼睛,不想再看到季氏的那张脸,因为一看到她,他就会联想到她所做的那些事,这些年,虽然王广和也动了让王松放弃继承王府的念头,但谁让王栾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!

看着王广和愈发深锁的眉头,杨柔的嘴角隐隐泛起一抹笑意,她看到季氏正用充满怨毒的眼睛瞪着自己,她看到马香云和王婧拿几乎想要把自己吃了的目光,反而心中安心了许多,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的腹部。

柏儿啊,娘一定不会让你落入那个贱人手中!

其实整件事情,只要王广和细细地去想,便能发现其中的蹊跷,事情确实都是季氏做的,但她既然能做,便早已准备好了充分的理由,让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合情合理,可偏偏杨柔临阵倒戈,她最错的一步,便是低估了杨柔作为一个母亲,保护孩子原始的欲望。

看似柔弱的杨姨娘,却是整件事情的关键,因为此刻的王广和谁也不信,只信这个能给自己生儿子的女人。

王栾终于看出了端倪,他疾步上前,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柔,指着她毫不掩饰地道:“父亲!被下毒的人是我,你为什么为了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,就怀疑母亲,怀疑妹妹,怀疑我的妻子呢!”

杨柔立即露出惊恐的表情,身子瑟缩了一下,躲到了王广和的身后,眼神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:“老爷……”

王广和厉声道:“你给我住口!”

“不,父亲,我一定要说!”王栾恨得牙痒痒,恨不得把所有话一次性都说完,甚至忽略了一旁一直给她使眼色的季氏,“母亲是怎样的人,您最清楚不过,为什么偏偏要听这两个外人的话!您是老糊涂了不成!”

“孽畜!好你个孽畜!”王广和气得直跺脚,他想不到一向懦弱无能,只知道拈花惹草的二儿子竟然有这么个胆量骂自己,“家法呢!给我取家法来!”

王栾梗着脖子,硬是不低头,但心中却已经开始害怕了。他虽然有个做将军的爹,可偏偏一点龙虎之气都没遗传到,反而一事无成。

就在这时,门口冷不丁响起了一个声音。

“父亲,请您冷静一下。”

王广和赤红地眼睛朝那头看去,本想狠狠骂那人几句,却不想对上了王松一双无比平和的目光。

依然是温文儒雅的模样,依然是风度翩翩的公子,王广和这一刻才觉得什么是心痛,若是王松腿脚还好,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!

王松推着轮椅缓缓进入,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景颜,没有说话,径直走到王广和身旁,神色淡淡地道:“父亲,宾客们还在花厅等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