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纪燮与自家人出门,傅春儿才有机会坐下来,细细将纪燮今日到访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。

她叹了口气,只能说,这位纪小七还真是一直将自家的事情放在心上。这时候傅阳从隔壁过来,擦了擦额上的汗水,坐在傅春儿对面喝了一口茶,随口问道:“小七爷今日送了什么过来?”他指着侍墨留在家中的那个包袱。

“哦,哥哥,你没有与小七爷要过什么吧!”傅春儿将纪燮将此物送到下铺街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
“没有啊!”傅阳有点摸不着头脑,兄妹二人将包袱打了开来,只见里面一领木匣,再打开,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盛着一排铜制的印章,一共五枚,从大到小一字排开,钮上都穿着大红的签子。傅春儿将印章反过来一看,见都是一色的阳文“馥春”两个字。

傅春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,抱着这几枚铜章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纪燮何止是将自家的事情放在了心上,有哪一件是他不曾想到的?自己前一日还在与母亲提到要刻一枚印章,用来印上自家的字号。今日这样一份礼物就已经送到了自己手里,而且铜制的印章,要比石质更要耐用一些,做起来也耗时耗工,想来这份东西,怕是纪燮在出去金陵之前就已经吩咐下来了。

傅阳带着几分狭促看着妹妹的反应,然而见到傅春儿发怔的样子,又忍不住叹了口气,说:“春儿,小七爷在咱家的事情上头事事用心,你……你怎么想?”

“我怎么想?”傅春儿反问了一句,站起身,走到堂屋门口,看着穿堂里摆着的花草,如今家里的晚菊也已经露出了一些颓然之色,只有几盆万年青。还一样是碧油油的,为小院添了几分亮色。

傅阳在她身后说:“春儿,哥不多说什么,只是这件事情,你要早做打算。如果你觉得小七爷人不错,哥哥这两年一定给你努力挣一副拿得出手的嫁妆出来,叫你即使到了别人家,也不会叫别人看扁了。”

傅春儿抬起头,她突然想起什么,难道……

“但若你想有一双疼爱你的长辈。日后过些轻省的日子。其实钱表弟也挺好。姑父姑母看重你不用说。我觉得钱铄他对你……”

“哥哥,不要说了!”傅春儿转过身来,说:“你当日离开大德生堂,出来自立门户。是已经想到了……”她没说下去,眼圈倒是有点红了。

傅阳别过头,看看天,说:“眼下天干物燥的,隔壁作坊里香粉干得也快,该是有一批鸭蛋粉要起模了,我去那边看看去,今天晚上可能是要把这些鸭蛋粉都削出来的,如果真是这样。记得给我们准备点宵夜。”

鸭蛋粉成型出模之后,需要在刚出模的十二个时辰之内,用刀子将表面形状再修一修,再晾晒一日,最后用粗纸打磨光洁。就可以拿去包装了。每次傅家有一大批“鸭蛋粉”出模的时候,作坊里的人都很辛苦。自傅老实往下,傅阳、阿康,甚至是钱铄都会来搭把手。杨氏心疼他们,会精心准备宵夜晚餐。眼下杨氏出门了,傅春儿便在心中开始合计着晚餐和夜宵做什么,一会儿傅阳去了隔壁院子,傅春儿就打算出门。

她先是去之前去过的邻人家里,从那些女眷手里,将付出去的花样子一一都收回来。果然有几家人说是花样子好看,能不能将原来那个样子留着自家用,还有一两家说是事先给过来的棉纸找不见的。这太明显了吧!傅春儿心中腹诽,也在心中一一记下来,哪家女眷日后可以合作,哪家不行,要心中有数才是。

这些活计做得最多最好的还是刘婶。傅春儿在她的面点铺子前面看着刘婶深深凹下的眼圈,忍不住出言劝道:“刘婶,钱挣得再多,也要注意身子啊。”

刘婶满脸堆着笑容,对傅春儿说:“难得春儿这样的年纪,已经知道疼人了呢!”她又说:“等你长大成人就明白了,看着我家小二子在灯下读书的样子,就是再苦再累,也要供他出息。春儿,你家还有花样子要画吗?这几日已经画熟了,乍然就这么没有了,过两日,只怕又手生了。”

傅春儿笑道:“尽有呢,我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。”她笑着,又在刘婶铺子里称了两斤挂面,这才往家里去。一会儿再出来,她拿了新的棉纸数给刘婶,然后就提着篮子去东关街那里的菜食铺子里买自家做晚饭的材料。她见有不错的老鸭,就请铺子里的师傅帮忙收拾了,买回家来,家里还有点玉兰片与火腿,正好煲上一锅好汤,再买了一点儿子肋条肉,和刚上的冬笋,回去做笋炒肉,或者杨氏要是有兴致,做做“斩肉”,也是好的。

她刚到家,就听院里杨氏与傅老实在说话。“难得父亲一听见老先生的名号,就坐都坐不住了的,手里的茶盅差点都翻了——”杨氏笑道:“父亲坐馆这么多年,与李先生也算是同行了,他这样推崇的人,想来是没错的。”

傅老实说:“小七爷荐的,哪里会有错?”

傅春儿一进门,赶紧问杨氏:“收下正儿了?”

“可不是,”杨氏笑得几乎合不拢嘴,说:“正儿在人家李先生面前,将所有人说的话都学了一遍,没一个字学错的,逗得李先生直乐,最后当然是收了,明儿个起,就可以送他上学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