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时听靖江老王爷这么说,便点头答应了。

傅春儿听了靖江王的决定,觉得十分诧异,但是老人家已经做出了决定,她也不好再说什么。只忍不住偷偷地抬眼看向袁时。然而对面的人,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,一双深眸古井无波,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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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石山房水阁里的人都退下去以后,靖江王妃就嗔怪地对老王爷说,“王爷要寻人去帮傅家那孩子,为什么偏偏指了仲时去。我看傅家那孩子,一团心思,全然与仲时无涉,眼下为了盐政的事情,仲时已经砸了这许多心力下去,反而要仲时去忙这等闲事,他……他哪里甘心?”

“你这就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了。我要仲时去插手这件事情,就是要仲时自己能省起,他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眼前,万万不可因小弃大。”老王爷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,也不晓得他心中是否有十足的把握。

“仲时,那个孩子,真是可惜了。”老王妃想起前事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“也罢,他自己选的路,眼下就是八匹骏马,也没法拉他回头了。”靖江王也跟着叹了口气,拍拍老妻的手,道:“老伴儿,这么一把年纪,还要劳你跟着我悬心,真是……”

老王爷叫了一声市井小民对老妻的称呼出来,老王妃却臊得满面通红,良久方想起来打岔:“还是傅家的小姑娘细心,我就想不起来你这冬日里出了满身的汗,要好生保养着。这女娃要是能始终跟在我们身边,就好了。”

“也就这一两年的好时光,不要叫人家女娃娃也跟着我们受牵累了。”靖江王望着老妻,淡淡地道。靖江王妃面上便现出几分凄楚,眼角渗出泪花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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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说吧,什么事情,竟叫你求到了这里。”袁时开口说。

傅春儿由袁时送了出来,将将到了片石山房的园门口。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,不晓得为什么当日“镜花水月”的“镜”前面,此刻依然开着一大丛木槿,红艳艳的。

傅春儿一挑眉,道:“您不知道?”

袁时淡淡地道:“我又不是你,你的心思,我怎会知道?”

傅春儿咬咬下唇,将纪燮的事情一一都说了,也说起了她对纪燮那些“信件”的猜测,最后说:“我眼下求你,是因为觉得纪小七爷在川中,孤立无援,又与家中不通音问。哪怕能有封家信,送到广陵府,也是好的……再者,那边既然是起了兵祸,万一,万一小七爷卷入其中,也是危险得紧,因此权衡之下,还是极早回广陵的好。”

“因此你想托老王爷,遣人到川中,或是与川中之人联络一二,先是找到那位纪解元,此后再将他从川中弄回来,是也不是?”

傅春儿一想,弄回来?虽然意思好像不错,怎么听在耳中竟这样别扭。

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承认,袁时已经点了头,颇带了几分责问的口气,道:“为什么不先来寻我?”

傅春儿一时语塞,袁时已经朝前踏了一步,语气之中更带了几分压迫之意,低声说:“你已经求告多处,连黄府那位五爷那里,你也去问过了。只还是得不了准信儿,所以才想起了老王爷,对不对?”

傅春儿向后退了一步,已经快要靠着墙根了,袁时紧紧地随了上来,竟然又问了一遍,道:“那为什么不先来寻我?”

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,尽扑在傅春儿面上,令傅春儿一时头晕眼花,突然记起那日袁时簪在自己发上的那朵八仙花来。她神智登时一凛,这当儿,自己怎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。

袁时见她面上微红,眼神低低地敛下去,一副任自己予取予求的样子,不由得心里微动。这时却突然见到眼前的女子,陡然之间睁大了双眼,眼中似乎含泪,而面上则已经是颜色雪白,对自己说:“小女子本就没有什么见识,一时病急了乱投医,没有早些寻到袁相公门下,还请袁相公千万赎了小女子无知之罪。”

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。说话间,傅春儿身子就像插竿一样往下福身福下去。

她这么一做作,袁时立刻不好再说什么,一抬头,却见到片石山房那面镶在墙上的巨镜里,将自己与傅春儿的身影,清清楚楚地都映了出来。

巨镜周围,如今已是有青藤缠绕,碧色环绕之下,映出那丛红红火火的木槿,颜色极鲜亮的。而傅春儿就如同这鲜妍明媚的花朵,在镜中亭亭玉立着,然而袁时瞅见自己,却是如同一枚幽暗的影子,他端详着自己的面貌,镜中人依旧年轻,衣饰形容一丝不苟,但是与青春洋溢的傅春儿一比,却怎么都现出一副朽坏之气来。

是因为,这些年的不择手段么?

袁时被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给震住了。他缓缓地转头过来,见到傅春儿依旧半蹲着行着礼。袁时看了半日,总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——“不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