漠北王秦越、五皇子秦壑二人都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来,也淡定下来,旁观。那知府胆小谨慎的低着头,对萧袭月与萧长文兄妹这一番对峙,当然是不敢参与,对自己下属使了眼色,让人迅速将自己那得了花柳病的儿子悄悄送走。

萧长文看见那茶壶怔了一怔,心头一紧,两三步走近些,借着方才的怒气佯装愤怒不平,一把将茶壶从差兵手里夺过来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萧袭月也不阻止萧长文,就任由他看。

“这就是我在雅间里险些喝下的毒茶,大哥,应当认识吧?”

“四妹怎么能够这般污蔑大哥,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解决,由父母裁断,这般闹着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。”萧华嫣字字句句似都是为萧家着想,然而,心下已经紧张起来,暗忖着:大哥做事应当不会这般粗心大意,难道这回粗心了?

萧华嫣静观着兄长提壶查看,见萧长文脸上那细微的紧绷松了松,似萧长文已经有了把握,才放下心来。

萧长文哼了一声,并不慌张了,已经确定这一壶茶水并不是他让人下的那壶,因为药不同。他让人下的,是江湖上最常见的蒙汗药,细闻,会有极细微的酸味,这一壶里的水却没有那味道,若不是极高明的无色无味的毒药,那便是普通茶水、萧袭月故意用来诈他的话的!

“四妹,你还说不是血口喷人,这茶壶、这毒茶水又与我有何关系?天下毒药何其多,怡人院里人来人往,是哪个心怀歹意的客人做的也十分正常。再说,你拿一壶茶水来,就说是雅间里别人要毒害你的茶,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随意让人弄来充数,陷害人的?”

萧长文说完,旁观的众人中,不少人觉着似乎也是这个理。正这时,一个娇脆的声音突然打破僵持——

“我可以证明,这壶茶水就是雅间儿里差点毒害我和萧袭月的茶水!”

阿卓依手持着长鞭子,鞭子上还有血痕,显然之前动过手,脸色也有些残留的余怒,对着萧长文的很是不好看。

“要不是袭月提醒,我先找人来试了试,被毒死的就是我了!”

阿卓依啪的一声抽响鞭子,那人群退开,露出地上躺着的一个口鼻流血、已经气绝的男子来。那穿衣打扮正是怡人院里端茶送水的小厮!

阿卓依将在雅间里的事说了一遭。她与萧袭月两人被引去雅间后,不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了十分干燥的甜糕,后又端来了一壶茶水。她吃了糕点后干渴非常,正要饮茶水,却被萧袭月制止,原因便是,若这茶水糕点真是免费提供给等待的客人的,那便不会在二人进入雅间之后,才去端来。这一番又端茶又送糕点,未免有刻意之意。为了保险起见,阿卓依一鞭子缠住那端来茶水的小厮,灌了一杯给他吃下,不想,没过多久,那小厮就气绝了!

萧袭月笑着对萧长文挑了挑眉:“大哥还有何要辩解的?”

萧长文大恨萧袭月,心里盛怒却不能明说。那毒药根本不是他让人下的,他让人下的不过是蒙汗药罢了,但是,这他当然不能说,于是只能一口咬定:

“就算这就是奸-人要毒害四妹和皇子妃的茶水,可并不能证明便是我所为。四妹,你这般的把罪名往大哥身上扣,大哥真是寒心。”

萧华嫣也觉察出问题,结合以往对萧袭月手段的了解,兄长此番……莫不是被反将了一军?萧华嫣心下又是大恨,又是着急,面上还强撑着几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冷静。

“四妹怎么能够这般污蔑大哥?大哥说得对,就算这壶毒茶是奸-人要谋害你和皇子妃的,也不能说明是大哥下的。四妹,咱们不要吵了好不好,这般闹着,回去后爹爹又当生气了,说咱们兄妹姊妹不睦。家和,万事兴啊!”

萧华嫣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、滴水不漏。一直旁观的秦壑也想早些结束这番无意义争论,萧袭月一口咬定是萧长文所为,萧长文终究是她的兄长,这么做着实过分了些!

于是,秦壑也出声道:“单这一壶毒茶并不能证明什么,女儿家不应当来这烟花之地,袭月姑娘这般不依不饶,若将事情闹大了,传出去不但对自己名誉有损,对皇子妃的名声也是十分不好。还是息事宁人吧。”

萧袭月一听秦壑又开口维护萧华嫣兄妹,心头的火噌的一下蹿上来,盯着秦壑,眸底含恨,唇角却带着一缕笑,说不尽的冷意:“息事宁人?呵,好个息事宁人!五皇子看来是有意护罪魁祸首了!”

萧袭月哼了一声,高声道:“这一壶茶水里下的毒,与西山围场上那凶手怀中搜出来的毒是一样的!五皇子殿下要不要再施一翻‘苦肉计’相救呢?燕羽会的反-贼能够这国公府才有的稀世毒药,也真是奇了呵?”

萧袭月一席话说出口,当场所有人无不如同头上炸响了惊雷,一下子震得几乎反应不过来!

去年,西山围场,三皇子、五皇子被凶徒刺杀射伤,险些丧命,而后从那北区被野兽咬死的歹人身上搜出一包毒药,太子深陷谋杀手足罪名,险些被废,而萧华嫣作为太子的证人,也饱受非议、将军府因此而风雨飘摇,后秦壑再次受杀手射伤,才查明是燕羽会所为,太子才洗去了刺杀手足的罪名,萧华嫣也因此得以逃脱被连累的命运,这惊魂的往事没人能轻易忘记,却也没人敢轻易提起,此番却被萧袭月一句“苦肉计”重新翻出旧账来,还连带出毒药出自国公府这一事,光是听着,就让人胆战心惊!

那毒药出自国公府之事,萧袭月也是最近才知道。剑风出入国公府寻找那郑二爷从边疆带回来的女人时,恰好发现了那极为高明的毒药,无色无味,杀人于无形,死后再过一两个时辰,那毒自发的就散了,查不到踪迹。这等毒药,天下少有,却也因为少有更容易确定出处!

‘是毒香?!’萧华嫣对那事心有余悸,一时间满身冷汗、答不出话来。萧长文愣了一愣,又惊又怒,终于忍不住怒火,也端不住那温文尔雅的名门公子风度,大声怒喝萧袭月道:

“萧袭月!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!郑国公府仁德清廉,府里上下从故去的老国公到曾孙辈的公子、小姐,无一个不是行善积德,府中怎么会有这般毒药!你污蔑我萧长文就罢了,而今是越发信口开河,没有底线,你是非要将我萧家弄得鸡犬不宁才安心吗?!”

萧袭月却是丢给萧长文轻描淡写一声轻蔑笑,“大哥这般着急作甚?是不是污蔑,查查不就清楚了?”

说起查字,萧华嫣心头一跳,萧长文如何不了解自己妹妹,见萧华嫣那惨白下去的脸色,心头咚的一声,难道,那药真的就是……国公府里的?

萧长文直觉仿佛肺部堵塞,呼吸都困难了起来。

漠北王秦越一直不曾出声插手,按理说他长这一群皇子、公子臣女一辈,本应当第一时间住持公道,可他却是将所有看了清楚才站出来,老谋深算、谨慎小心可见一斑。三思而后行之人,皆不简单。

“萧大公子、袭月姑娘、华嫣姑娘,这本是你们的家事,本王不当多嘴,但眼下袭月一说,牵扯出围猎场上反贼刺杀之事,以及国公府清誉,本王也不能再旁观。此事疑点尚多,不如将这一干人证物证暂且收押,待你们巡完江南、完成圣上旨意之后,再回京禀明圣上,交由刑部审查,务必给蒙冤者一个公道,给凶手一个严惩。现下咱们都是微服私访,闹得太大着实也不好。”

萧袭月心道秦越老谋深算,却也虚以委蛇道:“漠北王说得甚是,大哥这般歇斯底里的教训我如何如何,还不如好好寻索证据,证明自己的‘清白’呢。”萧袭月的目的已经达到,该说的话已经说了,萧长文那面如土色的,已经乱了阵脚,在场也这么多人看见了那毒药存在,他也抵赖不得。

萧长文害人不成反被萧袭月诬陷、反将一军,心头怒不可遏,本想发泄一番,可刚刚腾起的火焰又被漠北王和萧袭月这一席话给堵住、不能继续发,心头憋闷得难以描述,只能重哼了一声,拂袖而去!

萧华嫣一听萧袭月提起那西山围场之事以及毒药之事,心里七上八下,也没有心情再继续纠缠,只怕再多说一句就会不小心露出马脚,到时候,可就彻底完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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怡人院被知府带差兵亲自查封,一干涉事人等全数被押往平京,由桐城知府以及秦誉随身带的六名高手其中三名随行护送。同城知府立了状,若是丢了一个人,他就辞去乌纱谢罪!那一干官差中不乏高手,桐城知府虽脑满肠肥,有个不成器的儿子,但也不全然是个庸才。

阿卓依落入这一番险境心情奇差。秦琰担忧得紧,又窘又气又担心这个比自己大的妻。好在阿卓依似乎因这怡人院一事败了兴致,对幕后凶手大恨,于是主动提出监视这知府、押送一行人回京的任务,仿佛定要报仇一般。秦琰自然也随阿卓依一道押人回平京了。

怡人院这一出意外,彻底打乱了萧长文与萧华嫣之前所布置的纳命萧袭月、封口秦淑离的江南之行计划,接下来的一系列部署,都因为这事而变得进退两难!

继续下去不是,怕的是此番已经打草惊蛇,萧袭月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反击,若不继续下去、半途而废更不是,两个目的一个都还没达成,等萧袭月安然回到平京城,只怕会再搅一番惊天动地。假如真的牵扯出西山围场之事以及国公府那毒香,后果,简直不堪设想!

夜深人静,萧华嫣兄妹二人哪里能成眠。

这是留在桐城的最后一夜,明日一早,一行人就要继续启程南下,前往越城,越城之后,再是有平津别称的南州,然后再从另一条蜀南、湘南城线,再折返桐城之北,回平京。

“大哥,嫣儿一直心绪不宁,因为深知萧袭月的城府和计谋,没想到这回真的又被她反将一军,还牵扯这般大,若回平京,且不说查出来的结果如何,嫣儿只怕……”萧华嫣眼角含了泪水,用手绢儿轻轻擦了擦,“只怕爹爹那关,我就难过。上回西山围场那事,我便被爹爹用了一二十鞭子的家法,落得满身的伤疤,这回……还不知萧袭月要如何折磨我。”

萧华嫣几番被萧袭月折磨坑害,既恨又怕。

萧长文见萧华嫣心惊胆战,惹人心疼,萧华嫣是他唯一的胞妹,萧家上下,谁不把她当作掌中宝贝一样疼着守着,又有着国公府嫡外孙女的高贵血统,从来都是尊贵而又美丽出尘,向来性子清高,何曾像现在这般殚精竭虑、憔悴消瘦过。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就是萧袭月!

萧长文双手扣住妹妹的双肩,“嫣儿,你放心,这回江南之行大哥定帮你除了那萧袭月。”

萧华嫣又擦了擦眼泪,想起萧袭月不见时,秦誉凶神恶煞的剑贴在她脖子上的场景还心有余悸,“而下,三皇子也是恨上了我,只怕萧袭月有个什么闪失都会怪罪到我的头上来。”

锦绣含着泪围上去对萧华嫣道:

“小姐,还能有什么情况,比让萧袭月活在这个世上一直与咱们为敌更糟糕呢?”

萧长文猛地朝锦绣投去一记目光,锦绣连忙低头噤声,萧长文默了默,收回目光来,落在萧华嫣身上又温柔疼爱了许多。

“锦绣说的不无道理,我刚回府时只道萧袭月有些心计罢了,却没想到这般棘手,现在还在外头,宫里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等咱们除了萧袭月,回去到底如何,还是由活着的人说!至于三皇子,他这番行为来看,是与咱们卯上了,就算今后不是敌人,也不可能成为你的良人,倒是五皇子,你当好好把握。”

说起秦壑,萧华嫣的忧心又重了一分。这回又牵扯出毒药来,那天加上这几日她偷偷观察他的神色,秦壑似乎也有了些疑心,若他真的全然知道所有真相……他还会喜欢她么?

“过了越城便是南州,南方风光极好,到时候你好好与五皇子培养感情,其它一切事就交与大哥来做。你只需要安心陪五皇子,到时候让五皇子站在咱们这边就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