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海啸来临之前,海面反而会显得特别平静,海水静静地退下,仿佛已经悄然屈服,却酝酿着最惊天动地的力量。

撒丁公主到来、王储妃无子、舒瓦瑟尔失势,种种猜测引领的舆论浪潮,在最顶峰之处,忽然狠狠地跌下来,变得一片宁静。“离婚”这个字眼,在他们编排的闲话之中,一度随意而频繁的出现,但当他们意识到这可能变成现实后,便忽然变得谨言慎行起来,免得真的与即将来临的变故扯上什么关系。

但他们仍然会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。人人都在猜测,路易十五会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——这可能意味着同奥地利的一场战争。

梅西大使的发往维也纳的信件更加频繁了;同时增加的还有其它各国使节同本国的通信。一桩婚姻的存续与否,成为全欧洲的关注的焦点,这个说法一点也不夸张。

假如法奥同盟破裂,英国、普鲁士、俄罗斯,都可能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;像三十年战争那样,来个各国同盟大洗牌也不是不可能的。

人们屏息静气,等着代表王储妃的灾难的另一只鞋掉下来。

“也许掉不下来呢。”充当杜巴利夫人和奥尔良公爵的眼线,却对王储妃没有恶感的维耶尔神父,因为没有切身利益牵扯,反而显得相当超脱。

在旁人看来,他好不容易获得了王储妃教师的职位,如果婚姻终结,他家花的大笔贿赂就跟扔到水里一样白白浪费了;不过实际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——反正钱是奥尔良公爵花的,而后者富可敌国,不在乎这一点点。

倒是如果王储妃倒台,奥尔良公爵一高兴,加快把他叔父从英国带回来的速度,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
但王储妃会让这一切发生吗?

他本以为那个聪明姑娘一定会采取什么行动。但奇怪的是,就像是坐在风暴眼一样,王储妃平静如常;连首席女官布里萨克夫人故态复萌的怠慢都没有放在心上。

他相信,整个凡尔赛宫那些密切关注她的动向的人,心里都跟他一样在嘀咕:玛丽·安托瓦内特到底在想什么呐?

玛丽在等待。

9月24日,她期盼已久日子终于到来。

国王忽然召集几个重臣开会。

在这间玛丽曾经受询、能够决定法兰西命运的小会议室里,在王国的几位头面人物之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对话,外人不得而知,不过单看与会人员名单,稍有头脑的旁观者就能猜到,会议结束之后,朝堂将会发生重大变动。

首先,舒瓦瑟尔和他的堂兄兼盟友普拉斯林公爵,都没有被召集到会;而并没有内阁大臣职务的艾吉永公爵和莫普神父则一并参会。

得到消息的舒瓦瑟尔匆匆赶往凡尔赛宫,被国务秘书弗里利埃公爵拦住,送上一纸书信。

“你的效力给我带来了普遍的不满,迫使我不得不将你放逐到尚特卢。你立刻动身,不要超过二十四个小时。”

纸上的字在不停晃动,舒瓦瑟尔不知道是自己的手指在发抖,还是整个人都气得发抖。

“我要见陛下!”

“咳,”弗里利埃不敢直视他的眼睛,“陛下说今天不想再见到你。”

“不想见我!”舒瓦瑟尔难以置信地重复。颤抖忽然消失,像是一尊石像一样,他凝固了至少半分钟。弗里利埃想早早回去给国王复命,又怕舒瓦瑟尔出什么问题,只得尴尬地留在原地,同情地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首席大臣。

缓过神来,舒瓦瑟尔像是要倒下的柱子一样晃了晃,忽然失礼地捉住弗里利埃的肩膀:“那我的职位呢?谁来接替我?外务大臣?战争事务大臣?都是谁?”

“咳,外务大臣将由我兼任,战争事务大臣是蒙提纳侯爵接任。”

“还算靠谱,还算靠谱。至少比给黎塞留家一老一小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