玛丽笑:“你总是把事情想成玫瑰色的。我看着她的眼睛,却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,或许这才是她长久以来真正的渴望。想想吧。假如她继续待在维也纳,那么恐怕一辈子都只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密探;而她偏偏爱上了法国一位能给她崭新天地的位高权重的贵族。她这几天固然憔悴了,可整个人却很放松,仿佛抛掉了一个负担。而且,她几乎是立刻就与过去决裂了,速度快得有点不寻常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她不爱他?”

“也许她以为自己爱他。我不知道。或许我只是用自己的想法硬套在她身上。因为她关于权力的那段话,实在是……”玛丽顿了顿,“实在是说中了我的心。”

郎巴尔皱眉:“哪段?豹子?”

“‘影响别人的命运,而不让自己的命运任人翻弄。’”玛丽面无表情,“很可能,我往上爬的动机,并不是像我以为的那样大公无私。也许我把自己都给骗了。”

她直起身来,双手交握。

“现在回想起来,我思想上的转折点并不在看到穷人生活的时刻,而是发生在多米家中,那几个劫匪想要非礼我的时候。我先前站出来救多米夫妇,只是因为我认为平安无事的机会很大。我站出来维护他们的时候,虽然紧张,却是带着底气的。直到那一刻,我才发现,我的所谓底气,都只建立在幻想上。没有,我没有任何真正保护自己的力量。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——那一刻,我强烈地想成为刀俎。”

郎巴尔忽然笑起来。这是一种和善而亲切的笑。

“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。果然当局者迷、旁观者清呀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的‘控制欲’啊!别人可能只是隐约感觉,但我再清楚不过了。”郎巴尔轻快地说,“你没有发现吗?你痛恨所有意外状况。假如有一个人手持利刃,目的未必是伤人,但你绝对不会放心。当然,你不会冲上去直接把刀夺下来,但你会采取任何办法,限制这个人的行动,并且让所有闲杂人等不能靠近他。我还记得,你不只工作上关心大家,生活上也是,帮过许多忙,所以很得人心。但我一直觉得,你会这么做,是为了消除隐患,不希望有人生活上的不顺意影响工作。我想大家可能都没有发现,只有我,因为离你最近,又相处了三年,才会明白。”

玛丽瞪大眼睛,沉默一会儿,黯然点头。

“很虚伪,对吧?”

“刚刚发现的时候,我这么觉得过。只有很短一段时间,恐怕你都没有发现我态度上的不自然。但是后来,我就不这么想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读了一本心理学的书。它写着,人的动机,是很复杂的,像是有许多不同方向的手推着一辆车,有的是理性,有的是冲动,有的是情绪;车往某个方向移动,是这些手共同作用的结果。而人们分析他人或者自己的心理时,往往只看到与移动方向同向的那只手。

“后来我对照了我自己。当我帮助别人的时候,我的心思就真的那么单纯吗?除了希望看到别人开心之外,难道没有自我满足的部分?难道没有希望得到社会认同和赞扬的部分?你也一样。我百分百相信你的动机不纯,但百分百不相信你连一点点想帮助别人的真心都没有。”

“……我对权力的渴望是真的,想为像多米这样的人带来更好生活的愿望也是真的。”

“对!”郎巴尔笑靥如花,“而且,这样更好。人民的福祉,这是多么重的责任啊,假如仅被责任驱使,持续下去,任何事业都会让人疲惫不堪,甚至产生怨恨。但假如事业能满足*,就可以保持愉快的工作了。”

但玛丽仍然眉头深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