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也听说了。连国王都默许了。有一次,有个人从尚特卢访问回来,国王甚至问,舒瓦瑟尔有没有谈到这次蒙提纳将军对战争事务部进行的改革,他怎么看?那个人战战兢兢地说了实话:他一点也不看好。结果国王笑着说,我也不看好。”

“而且国王对他很是优待,仍然继续给他发放年金?”

“对,甚至比在任上时还高些。杜巴利好像也劝说了。”

从中可以看出古代欧洲同古代中国的不同。

中国古代被诟病为“人治大于法治”,但实际上是最早对国家管理进行制度化的国家之一。一旦文官制度确立,政府就如同一部开动的机器,即便没有皇帝下命令,也能自动运行。归根到底,士大夫虽然听命于皇帝,但本质上是属于整个政府体制的,与此同时,依附性也更强。

欧洲则不同,并没有一个完整统一的制度,将官员的选拔、分级、薪酬等成体系地规范起来。“大臣”是受雇于国王,帮他个人打理“家产”的人,其权限大小全看国王心情,给付薪酬也全看国王意愿。可以说,国家就是国王的家族企业。所以实在不能怪路易十四认为“朕即国家”——即便他可能没说过,行动上也完全诠释了这句话。

直到19世纪,英国才首次建立了现代文官制度。

中国古代封建制度发展到高峰时,君主的家务事也是天下事,皇家被职能化;欧洲则“天下事都是君主家务事”,国家的实质是私产。中国有国库和内库之分,即便互有侵占,但哪些属于政府哪些属于皇家仍有区分。而欧洲的国库即国王的内库。

法语(实际上拉丁语系皆通)中“内阁”一词原意是书房,“议政会(conseil)”同时也是顾问、咨询的意思,“朝廷部门(duroi)”直译是“国王的家务”。

在中国古代,一个官员假如被皇帝下令“致仕”,他仍在国家体制之内,应继续享受薪俸,享受什么级别的待遇,也同样有章程可循。而舒瓦瑟尔的情况,他实际上是被国王解雇了,那么继续给他薪水,就可以说是一种恩典了。

“也不知道是与真的有君臣之谊呢,还是做姿态表大度呢。”

“不管怎么说,舒瓦瑟尔仍然相当有影响力,能吸引到一批人;其中一定有优秀能干的,鉴于舒瓦瑟尔不是庸才;他们愿意探访一个失势大臣,说明心中还有底线;因为杜巴利的排挤,他们无用武之地,正需要人提拔——这不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吗?感谢舒瓦瑟尔帮我们完成了初步过滤,接下来我们只要进一步筛选就好。当然,人数不能多,宁缺毋滥——毕竟我现在的家底只有你们,一个不小心,就会被反客为主呢。”

不一会儿,热内小姐敲门进来。

“诺阿耶夫人请您去试衣服,殿下。”

目前知道她行程的人不多,其中就包括老伯爵夫人。玛丽向她坦白了赢回国王的好感、回凡尔赛与王储共同生活的打算;老夫人那张严肃的脸几乎没变,也只是点了个头。

她内心相当欣慰。在她的价值中,礼仪就该恪守,传统美德就该遵循,一夫一妻和谐美满生活,几乎就是全世界的核心。

一把斗志之火在默默燃烧——在玛丽没有成年之前,她会一直是玛丽的名义监护人,而她绝不会因为“名义”两字就偷懒。这几天她一会儿忙着准备衣服首饰,一会儿又忙着挑选各种礼物,分门别类,好方便王储妃送给不同等级地位的人。

这是今天第三次试衣服了。玛丽朝郎巴尔做了个苦脸,乖乖地跟着热内小姐往试衣间走。

路过通往花园的小会客厅时,热内小姐忽然停了下来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殿下稍等,裁缝马上就到了。”

玛丽架子不大,此时也不禁有点郁闷:平常侍从们都是宁可让对方等,也不能让她等,怎么今天转性了?她盯着热内小姐微红的脸色、闪烁的目光,有些怀疑。

“啊,您看!”

热内指着花园外的灌木围栏喊道。

一个戴着假发帽子、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男人,动作敏捷地翻过围栏,朝会客厅走过来。玛丽盯着他的脸,觉得有些面熟。

热内捂嘴笑着:“那么我先离开了。”

等等?侍女给女主人牵线幽会?什么情况?

她正原地发愣,青年已经热切地开了口:“玛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