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的会面,蒙克雷蒂安带了四个人——都是行会里的大佬。他们各个黑着脸,好像对面欠了五百万里弗尔的债一样。

没想到的是,郎巴尔脸色比他们更黑。

她端着茶杯,坐在沙发上。声音冰冷地请他们坐下,没等对方屁股挨上椅子,她就把茶杯重重一放。

“我是否应该怀疑你们合作的诚意?”

有那么一瞬间,会长以为自己听错了,否则本该由他们几个大男人质问的话,怎么会从一个娇滴滴的妇人嘴里说出来?

“需要我提醒你们吗?能在特许经营权上说话的人,是我y如你们不想跟我合作,还有许多人排队等着。鲁昂、诺曼底,有不少大型纺织厂!”郎巴尔根本不给他们缓过来的机会,“我呢,看在你们有难处,又在同城的份上,先展示了诚意。结果你们是怎么对我的?前一天还说着要考虑,第二天又煽动人来捣乱!我的工厂昨天下午被堵了多久,你们知道吗?我们那些一群可怜本分的姑娘,到底哪儿惹到你们了?”

蒙克雷蒂安正惊疑不定,旁边一个青年就站起来了:“您居然倒打一耙!难道不是您把给我们的纱户都给拉走了吗!我都听说了,你们早就拟好了合同!”

会长几乎不为人注意地皱一皱眉头。这种太年轻就继承家业的人到底不够沉稳,不过也正好替他们当了白脸。他也起身,半挡不挡地伸出手臂:“不要冲动,对女性总要有些礼貌。但是,夫人,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解释。”

“你们不妨先跟我解释那些人是怎么来的。不要跟我说是自发的——你们自己会信吗?”

“我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。”

“那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reads;饿货夫君,今晚上荤菜。”郎巴尔冷笑一声,拉了拉铃绳;不到十秒,一个高大健壮的侍从就出现在门边。“这几位先生准备离开,给他们带路吧。”

这下行会的人呆了,全瞪大眼睛,面面相觑,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比他们更强硬,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。事实上,他们事后都找当时的纱户打听过,大概知道当时的情形——合同既然还没有签订,纱户们也未必就会改卖;毕竟跟他们的买卖更长久一些,信誉和情谊都在,劝说几句也能劝回不少。只是有些善于钻营的,未免会借此机会要求提价,给他们找麻烦而已。他们气势汹汹地过来,目的倒真的不是算账,而是想趁机抬抬身价,好在未来合作的谈判中占点便宜罢了。结果,这位贵妇人的脾气竟这么大,直接撕破脸,多一句话都没有。

难道说,郎巴尔夫人真的对出口海外的前景这么有自信?

假如卖不出去,原料进得越多,亏损也越大啊!

“我最后送几句话给你们,就当是忠告。”那精致的面容上,显出一丝怜悯和规劝来,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孝,“去英国看看,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,看看他们用了多少珍妮纺纱机。迟早有一天,他们的棉织品会出口到法国来,而你们,会完全被挤出市场。谁能笑到最后,我拭目以待。”

郎巴尔能看到几个人脸上的迟疑。

当天晚上,蒙克雷蒂安就再次求见了。这次只有他一个。

“狡猾的狐狸!”玛丽不住大笑,“怪不得能当上会长呢。他是故意的吧?故意煽动其他人和你对立,实际想独占合作机会。”

郎巴尔也捂着嘴:“偏偏他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人。第二天,又有两个工坊主想见我,结果在候见室里撞了个正着。据我的侍女说,两人脸上尴尬的表情,都能去演喜剧了。”

第三天,原本还云里雾里的人听到风声——当然是郎巴尔故意放出去的——再迟钝的也反应过来了,纷纷跑来,不是示弱就是道歉,都想要合作。

“其实我哪还能看中那些散户的那点产量呢?现在英国跟法国的棉布产量加起来,说实话,都不及印度的一半。”郎巴尔几乎是在为他们的短视叹气,“只是如果不制造点危机感,他们会像历史那样,永远满足在原地。”

就像郎巴尔预言的那样,后来英国棉织品在法国大行其道,法国纺织业逐渐衰落;到大革命爆发时,整个法国境内的珍妮纺纱机保有量只有不到900架,不到英国的5%。

不缺国力、不缺资源、不缺优秀人才、祖上也曾辉煌无匹,最终还是落在了后头。这就是此时的法国,有时郎巴尔看着这个国家,会忍不住有种“历史总是惊人相似”的感慨。不同的是,法国到底处在欧洲众多国家中间,不可能关上交流的大门,所以再怎么衰落,也衰落不到亡国灭种的危机里去。

这一出戏演完,对改变历史有没有作用还未知,另一个效果倒是马上显现了:与纺织行会的合作的速度加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