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法官大人,各位绅士、夫人。我们的思路是这样的。”詹纳通红的眼睛显得有些吓人。脑袋里仿佛有一根针四处作乱,一阵阵刺痛。但他觉得自己异常兴奋,清醒得可以去算微积分。

“砷镜在木炭上不明显,可能是因为反应不够充分,所以我们得换一种方式,找更强的酸,加热更长时间,加入催化剂,等等。另一方面,木炭是黑色的,表面凹凸不平,还有小洞,黑色的粉末附在上面,太难分辨了;我们需要换一种材质。

“我们尝试了一切能想到的材质,但一直没有满意的结果。直到一个工人大胆地提出一条新的思路。一条我们从没想过的路。不可思议,他竟然只是一个普通工人。”

法务专员勒努瓦轻咳一声。他觉得这位年轻医生有些兴奋过头了。

不过这也是难免的;坐在观众席上那几位学者的神情也差不多。

“他问,为什么不用类似蒸馏冷凝的方法,让砷镜出现在玻璃管上?还有什么比出现在透明玻璃上更显眼的东西?

“我们得感谢瑞典已故的化学家乔治·布兰特先生,是他首先阐明了□□和砷的关系——□□是含有砷的一种化合物。所以,我们要想办法让□□和别的物质反应,产生含有砷元素的气体。我们立刻想到了之前的蒜味试砷法——那种大蒜味道的气体就是我们需要的。”

勒努瓦有些无聊地想,幸好他是在实验开始之后才进行解说工作的,否则观众们可能要解说太过无趣而扔鸡蛋了。

也多亏了他的解释,勒努瓦大致弄明白了摆在大家面前的这套设备:

一个酒精灯,上面架着小口烧瓶,烧瓶口被木塞严严实实地堵住,中间有两个圆洞。

一个圆洞插的是漏斗,底端插到烧瓶底,液体平面以下——詹纳解释说,这是为了平衡装置内的气压——勒努瓦不能说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理。

另一个圆洞插着细长的玻璃管;这个他明白:是为了把大蒜味的气体引出来。它连接到一个塞满了某种白色物质的圆球玻璃管,据说里面的东西可以吸走水蒸汽。

圆球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略粗的管子,下面放了一根蜡烛。

——这一节管子就是实验结果显现的地方:假如样本含有□□,黑色的砷镜将会在火焰上方的管壁中形成。

导管最末端被拉得细长,小小的出口下也点了酒精灯,据说是为了处理剩余的尾气。

和坐席上那些等着看砷镜有没有出现的看客不同,勒努瓦把整套仪器都看得非常仔细——包括詹纳医生检验时的一举一动。

“你知道□□有个外号吗。”他忽然小声对罗伯斯庇尔说话,“叫‘继承之粉’。因为它能够简单地帮助继承人获得遗产,而不受怀疑。□□中毒的症状和霍乱太像了。

“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案子。有个叫做博德尔的年轻书记员,被告发在祖父的咖啡里下了□□。我们成功拿到了剩余的咖啡,让好几个医生想办法测试。其中一个用一种臭鸡蛋味的气体来检测,假如液体中含有□□,会出现黄色的固体;但是还没来得及给法官看,它就消失了,快到连我都怀疑是不是看花了眼。最后博德尔无罪释放。”

一种深沉的愤恨忽然缠绕在勒努瓦的唇齿之中。

“事后,他专门找到我,得意洋洋地承认,确实是自己毒死了祖父。但我们就是拿他没办法。”

“……”罗伯斯庇尔心里沉甸甸的,不知说什么好。

“假如今天的试验成功,这样的事就再也不会发生。”勒努瓦缓缓说道,“‘继承之粉’的外号,也会逐渐消失吧。”

第一排观众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
“看呀,看呀,管子上那黑色的东西!”

逐渐聚积的黑色物质覆盖成了一层膜,反射着亮光,虽然不多指甲盖大小,却像一面透亮的镜子,反射着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