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么,富兰克林阁下在巴黎住下来了?”小布罗意趴在桌边,兴致勃勃地问。

“住下了。而且他正准备订购一个印刷机。”罗伯斯庇尔把羽毛笔搁起来,收好桌面的文书。他知道,一旦好友露出这样的表情,一时半会儿他是没法继续工作的。

“印刷机!我知道,他一定是准备印传单和小册子,宣传美国人民的伟大抗争!”

“上层态度不明,他只能从舆论入手造势,希望能影响法国政府的选择。”

“一定会有更多人支持他的!”

见小布罗意跃跃欲试,王后的心腹幕僚皱了皱眉,正色道:“别掺和进去,我的朋友。国王无法下定决心,王后则打算袖手旁观。没有上面的意思,你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
布罗意讶异道:“美国人民是在为自由平等而战,难道你不支持他们?”

“当然支持。如果是为他们摇旗呐喊、加油鼓劲,我非常乐意。但是,比起美国民众,我更关心法国民众;或者说我们能顾及到的也只有法国民众。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,自由平等也不是。先让法国富强起来,再去考虑怎么帮助别的国家和人民吧。”

他以为很快就会迎来一场怒气冲冲的指责;“你背叛了我们的信念”“这也称得上平等精神?”——之类的。

然而并没有。

布罗意沉默了片刻,看着好友的眼睛,说道:“我觉得恰恰相反。法兰西是一个美丽而悠久的国度,有辉煌的过去、灿烂的文明。正因为如此,要甩掉过去的包袱才那么困难。而美洲是一片全新的大陆,在那里一切旧的东西都还来不及长成参天大树,新的东西就已经出现了。美国政府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的,所以它是最佳的试验田。自由和平等要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,旧制度应该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去改变,那片新大陆有最好的答案。”

布罗意20岁的生日刚过去三个月。因为个性的缘故,罗伯斯庇尔总是忘记他比自己还要大2岁。

他也时常忘记为什么两人能成为朋友。他知道自己是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;或许正是因为对方热情单纯但不愚蠢的理想主义,才打动了他。

“那么你打算怎么做?”

“政府层面不出力,以私人身份提供帮助总是可以的。对了,前几天我在宫里认识了拉法耶特侯爵。他跟我的想法一样。”

在凡尔赛之围中,拉法耶特主动站出来,带领贵族青年组成一支临时卫队,获得了普遍赞誉和上头的赏识。国王把他从龙骑兵部队调到法兰西近卫军,职位和头衔都有提升——这虽然是一种荣耀,但锻炼的机会也少了。对于一个志气不小的年轻人来说,未免有些憋屈。

如果说还有什么好处的话,那就是陪伴妻子和女儿的时间多了——去年12月他们俩有了第一个孩子,但小家伙的身体不太好,时常生病;于是,他把大量时间花在宫中——他们一家、包括岳父阿扬公爵一家,都住在这儿。

恰巧,原历史中本应在梅斯训练营认识拉法耶特后,到利穆赞(法国中部一个省)地方部队任职的小布罗意,因为三色堇等连串事件,没有离开巴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