玛丽打开桌面上的精致的小木柜。从带锁的抽屉里,她拿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来。

页脚已经卷了点边儿,看得出来翻动多次,但保存得完好齐整。

这是郎巴尔凭着记忆写下的那本法兰西大事记,是两个女人共同的秘密,也是最大的倚仗。

但最近几年,玛丽已经很少把它拿出来了。

两只蝴蝶的煽动已经改变了不少历史,它能够提供的参考价值越来越少,倒更像是一个纪念品,提醒她曾经到一个叫做“现代”的地方一游。

小册子下面,压着一张手掌大的信笺。它原先是夹在王室图书馆那一套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里的,郎巴尔用汉语拼音写的《乡愁》。作为纪念,玛丽后来将它拿了出来,珍藏在这里。

为了防潮,她甚至弄来小包石灰石作干燥剂,定期更换。

她轻轻抚摸两样小物件,好像在发呆。

侍女萝拉很少见到王后露出这样的表情,好奇的同时不由得有些担心。

三年前,米娅把心一横,咬牙跟小布罗意去了新大陆,希望在那儿追求更自由的爱情和婚姻。如今他们已经结婚,还有了孩子。

两位穿越者不禁好奇:小布罗意在原先的历史里,肯定不是跟米娅结婚;那么在这个时空中,他的后代里,还能不能生出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、物质波理论创始者德布罗意呢?

老布罗意远隔重洋,根本没法阻止儿子“任性妄为”,气得直跳脚,到王后面前骂了一个小时。王后也由着他骂——像这样骂一骂就能了事的,反而是好的;那些专把仇恨往脑子里记的,才让人忌惮。

最后是诺阿耶夫人看不下去,让丈夫去请老布罗意的弟弟布罗意伯爵出面,把他劝了回去。

老元帅气归气,也不糊涂。看儿子的样子,今后是要一心跟着王后混了;为了家族未来着想,他不能给儿子。所以在王后套间里抱怨虽抱怨,出了门,在外人面前,都是把礼貌做得十足;王后要做的事,他也都有求必应。

热内和米娅都嫁了,而且嫁得都好,王后身边女官的位置便成了许多小姑娘梦想中的跳板。萝拉是从原先的侍女中选出来的,虽然不如前两位聪明机敏,但胜在沉稳老练,花花心思不多。

见王后仿佛心情不好,她也只能较着衣角干着急,想不出办法。

好在很快郎巴尔夫人很快就来了。

“你想结婚吗?”玛丽见她来,劈头就问。

“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?”

这些年郎巴尔谈过几次恋爱——当然在世人眼里,是包养过几个小帅哥。

对于婚姻,她只动过一次念头,然而迅速打消了。

她的财产太过庞大,太过招眼,那些涌上门来追求她的男人,口里说着甜言蜜语,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。自从那一次她差点动心,结果夏尼夫人查出那个男人另有真爱、追求她只是为了巨额财富后,她就十年怕井绳了。

这个时候的婚姻,为生活、为家族居多,为爱情的少。但她生活无忧,又因为已经是寡妇之身而没有家族需要顾虑;她没有这个动力,寻找伴侣就不怎么积极。

有一位好事的贵夫人劝她:“你现在青春健康,可等你老了,生了病,躺在床上需要照顾怎么办?”

“照顾的事有仆人来做。”郎巴尔笑着说,“也不见有多少个丈夫亲自做的。”

“那精神上的慰藉,仆人也能给吗?”

“我轮流叫几个貌美的小伙子来,也不会无聊。”

“他们都只是为了你的钱,只有你的丈夫才会尽心尽力!”

郎巴尔顺着她的思路一想,忍不住发笑:“只有我活得好好的,那些人才拿得到钱;只要我死了,丈夫就能拿到钱。这样看来,谁尽心尽力还不一定呢?”

那贵夫人自讨没趣,讪讪走了。郎巴尔暗笑: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二侄子,她哪有功夫来假好心?

像这些事,玛丽都是知道的。

她也知道,郎巴尔虽然有种种顾虑,但也不是全然排斥婚姻。

像约瑟夫二世这样的身份,是不用担心他图谋财产的;甚至严格来说,他的贵族地位比郎巴尔还要高。如果两人真的合得来,未必就不会步入婚姻殿堂。

这就是她闷闷不乐的原因。

“那个……”她吞吞吐吐地说,“其实吧……这就是一个假设。假如你结婚,我希望,咳,我希望你能留在巴黎,留在这里。我不是想叫你为难……这不是命令,也不是要求,就是一种请求。如果你真的需要、想要离开,我也……咳,我也不会说什么或者做什么。但是……”

“你怎么了?我没想过要离开呀。我们之间的约定我还记得呢。再说了,如果我离开了,那我的公司谁来管?我们的计划怎么继续?我肯定不能走的。”

“哎?是吗?那就好。”玛丽清了清喉咙,又忽然怀疑起来,“你真的没有勉强?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太有操控欲,会忍不住把身边的人都牵得紧紧的……”

“我觉得你现在发作的不是操控欲,而是怀疑论。到底出了什么事?你不会毫无缘由地钻牛角尖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