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格里包瓦尔阁下已经等候多时了。”

“就猜到他会来。”

虽然年纪悬殊,但贝尔蒂埃把自己跟格里包瓦尔算做一类人:都是莫名其妙地被王后看中的。

这位65岁的技术总监曾经是战场上的英雄。他父亲从事文职,他却志愿从了军,进行工程科学研究。七年战争爆发时,法国与奥地利从世敌变成了盟友,他被借给奥地利改组工兵部队,因此受到奥法两国的嘉奖——各授了一个骑士勋爵。

战争结束后,他却被冷冻起来了——或许是他与奥地利方面的关系受到了某些人的猜忌。直到路易十六登基后第三年,他才终于迎来了转机。

他被闲置差不多十年,本来已经是心如死灰;王后却忽然召见他,一番话将他的雄心又给说活了。此后,他以荣誉研究员的身份,在王后的研究基地兼职,后来又做了郎巴尔的枪炮厂的技术总监。

几个月前,贝尔蒂埃带着组建炮兵连的任务来到法兰西近卫军第三营时,王后就将老将军介绍给了他——为此贝尔蒂埃抱怨不少。他不过是小小少校;格里包瓦尔再怎么不受朝廷重用,也是个中将;要是对方看他年轻不顺眼,对他指手画脚,他该怎么对付过去?

好在担忧没有变成现实。格里包瓦尔只对炮兵连感兴趣。在他看来,未来火炮的作用将不可估量,不只是左右战局胜负,甚至可能改变战争形态。

王后很吃这一套,这些年投下的钱可不少;据说将来不只想将炮兵分离出来成为独立兵种,组建炮兵部队,还打算筹办炮兵工程学校。

这个“试验连”就是炮兵独立建制的首次尝试。

这项任命之所以落到他头上,也是因为他既有工程师素养,又有为人称道的辅佐才能。王后希望他处置好所有内务外务,全力为试验连营造良好环境。

——非常“王后”的风格,无论是什么样的改革计划,都从完备的试点开始。

贝尔蒂埃敢拍着胸脯对主发誓,如果有人对这场兵变特别开心,格里包瓦尔肯定是其中一个。

“这是多好的实战机会呀,”老将军热切地游说,“快将试验连投入使用吧!”

八门沉甸甸的大炮一字排开,即便不使用望远镜,三百米开外的敌军也都能看到。

意识到情况不对,骑兵队出现了小规模的混乱。

骑兵队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:“八门大炮?足足八门?!”

因为造价不菲,体积重量都大,运输困难,通常战场上出现两门炮都十分稀罕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回过神来,立刻把那些惊疑不定的骑兵赶上了马,子弹上膛,准备冲刺。

炮弹入阵到填装通常需要几分钟,足够骑兵冲到炮门前,将那些炮手干掉;即便八门炮数量多了点,但大炮不能打身边,这是常识。

“只要冲过去就是胜利!”

这时候,他才发现自己做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。

先前他们设下的路障,完美地挡住了骑兵的去路。

“快,快破坏掉路障!”

摸不着头脑的骑兵侍从们只好着手拆除辛辛苦苦搬来的玩意儿。但先前就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搭建好的工事,哪儿这么容易拆?

“不用管旁边!”指挥官不是个死脑筋,“只在中间拆出口子就好!”

现在时间就是生命,哪怕只有100骑冲到敌阵,生机就在他们这边。

但他很快就发现,没有拆除的必要了。

“轰”地一声炮响,一个黑乎乎的圆球了过来,砸到一个骑兵的马屁股上。就在马吃痛倒地时,圆球猛地炸开。

指挥官耳边嗡嗡作响,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一个骑手连人带马倒在地上,脑袋被穿透,脸上还凝固着死亡前最后一刻的惊讶表情。

一个骑兵侍从大腿中弹,弹丸深深击入血肉,不是专业医生也能猜出必定骨折了。等待他的命运恐怕是酷刑般的截肢。

痛苦的□□声穿透炸弹震出的耳鸣,狠狠撞击着指挥官的心脏。

“不可能!不是才2分钟吗?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射出第一炮!”

而后他立刻意识到,这不是第一炮,而是第一轮齐射。它听到的那一声巨响,是八门大炮同时发射的声音。

“他们的训练程度非常高!”指挥官暗想。

只扫了一眼,他就能确定这次齐射造成了至少50人的伤亡;虽然其中有一些是轻伤,但士气上的打击更加严重。

如果是普通加农炮,用实心炮弹,即便落下时不幸砸到人或马,或者跳弹——炮弹落到地面反弹——杀伤力也有限,通常也只用来攻击城堡和工事,或者撕开防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