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审王后这样的大事,普罗旺斯伯爵当然关注。不过,以他的身份,关注得太过露骨,未免会引来非议。所以,尽管心里万分期待公审的结果,他还是找借口暂离杜伊勒里宫以避嫌。

他走得不远,就在杜伊勒里宫附近一个豪华酒店里——他不知道这是郎巴尔夫人的产业之一。

自兵变发生后,他就几乎只在这两个地方之间来回,有时是为了避嫌,有时则是为了与可心的情人夏尼夫人私会。杜伊勒里宫还在戒严状态,进出人员有严格限制,普罗旺斯也只好以这种方式偶尔享受温柔乡。

艾吉永的长随来找他的时候,夏尼夫人也在。

“让我立刻去杜伊勒里宫?”普罗旺斯诧异地问,“是为了什么事?”

“公爵阁下没有透露更多。”对方态度恭敬而客气,“但是相当重要。马车已经在门外等您了。”

夏尼冲普罗旺斯使了个眼色,客气道:“总得让伯爵换出门的衣服”。

等普罗旺斯回了卧室,夏尼往对方手下塞了几枚路易金:“您这一趟辛苦了。”

那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多了几分真诚。

“不知道您来之前,杜伊勒里宫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?”

这件事迟早会传开,得了小费也刚好做人情,他就一五一十地将公审大会上的突发状况讲了一遍。

夏尼按下心中波澜,笑容可掬地又放了几枚金币,说了几句客套,就借口回卧室服侍伯爵。“你心思细腻,有你在身边,我就放心多了。”

夏尼转告完伯爵,伯爵不由得感慨。

这些动作都不瞒着他,有时甚至是由他授意。一些话普罗旺斯不好亲自出面做,夏尼就是他的解语花。

他哪里知道,在夏尼打听的同时,她心里飞速转动地,都是如何为王后争取利益最大化;站在一旁的侍女也心领神会,悄然退出客厅,依照惯例的线路将消息传给王后。

夏尼发觉普罗旺斯的手激动地颤抖,假意问:“伯爵大人,艾吉永公爵为什么这么着急叫您进宫?是想让您劝一劝国王陛下吗?”

“我就不隐瞒你了,”普罗旺斯清了清喉咙,“路易不合他的意了。他是要推我做国王。”

“呀!这是真的吗?”

“差不远。”

“那真是……恭喜大人!不,恭喜陛下!”

普罗旺斯先是一笑,而后又抿起了嘴:“你觉得是好事吗?”

“这……难道不是吗?”

“路易还活着,我的继承能获得承认吗?何况王后带着军队还在虎视眈眈;不管她喜不喜欢路易,只有路易当着国王,她才能是王后。像她那样权力欲旺盛的女人,一定会百般阻挠。艾吉永要是赢了当然好,但要是杜伊勒里宫失守,那么别说王冠,就连我的性命都可能丢掉。”

夏尼暗自冷笑,表情郑重:“那么艾吉永公爵是怎么认为的呢?如果他认为自己会输,就不会费劲找您了。不如干脆全体向王后投降,还能保住性命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这一次机会如果溜走,还会有下一次吗?如果您拒绝了艾吉永公爵,而他又获胜了,那么他或者保持现状,成为权力空前的首相,或者会转向阿图瓦伯爵——我想,他是不会再考虑您的。而假如王后获胜,她的权力也将巩固,连带的,路易十六的王位也会空前稳固。路易十六年轻、体壮,看起来离病死老死都很远。等到王室夫妇诞下王储,您的机会微乎其微。

“自古以来,只要不是顺位继承,要戴上那顶桂冠是需要冒险和代价的。出巢的鸟可能会被鹰叼走,但如果不振翅起飞,是不会有食物送上门的。

“您的内心是怎么想的呢?您从不参与政事,我也一直以为您没有了这个念头。可是,平静富足的生活,就是您最为渴望的东西吗?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会立刻走出卧室,到客厅去,告诉艾吉永的人,您因为听说了国王的消息,惊骇之下病倒。”

“不。”普罗旺斯深吸一口气,“那不是我真正渴望的。你说得对,你说得太对了。我必须先伸出手,才能抓住东西。”

他忘情地亲吻夏尼。

“等我当上国王,你就是我的官方情妇,就像蓬帕杜夫人、杜巴利夫人那样。”

抖擞精神,打扮整齐,普罗旺斯神采飞扬地走出去。夏尼一直送到门外,目送远去的马车。

——官方情妇?

当初沙特尔公爵承诺的还是王后呢!

夏尼冷笑着回到里屋。

平心而论,普罗旺斯的资质比路易十六要好得多。大革命之后,在波旁复辟时期,他登基成为路易十八,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中,努力耦合贵族和第三阶级之间的矛盾,推行新政,颇有一些成就。

虽然最终因为局势糜烂、自身又病死而无力回天,但也算颇有作为。如果他和路易的排位换一下顺序,法国历史的轨迹说不定会调转方向。

也正是因为他的很聪明,所以他一直懂得明哲保身,从不主动参与政治。换句话说,只要法国政局没有混乱到大革命那样的程度,那么这个聪明人会永远“聪明”下去,到死为止。如果今天处在夏尼位置的是玛丽,她一定会秉着多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,劝普罗旺斯不去杜伊勒里宫。

夏尼却不同。

情人之实没有让她的心中多一点眷恋温情。她想一劳永逸,趁这个机会将他推到烤架上去,把不安分的野草连根拔起、烧掉。

“抱歉,”她红艳的嘴唇仿佛由毒液染成,“我已经厌倦睡在你枕边的日子了。”

匆忙制定的计划说不上有多严谨。孔蒂亲王面上虽然沉稳,手心其实一直微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