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知是不是巧合, 此时中国,也在进行一场农业税改革——摊丁入亩。

中法的税制各不相同, 共有的特点就是繁杂多变。历史上每一次税制改革的宗旨都是简化, 然而时间长了之后,新的赋税又会因为财政需要而不断增加;这一点中外皆同。

在法国,农民除了向领主缴纳地租之外,还要向国家缴纳土地税(Taille)。

与田地无关的, 有军队税(Taillon), 战争期间还会额外征收。另有一系列权利税(Droits féodaux),征收名目不定, 由领主或国家收缴,有结婚税、遗产税、磨坊税、道路税、免役税等等。

还有所得税(Vingtième, 即二十分之一),按个人所得的5%征收。与前面几种赋税不同,所得税也向第一和第二等级征收, 可以说相对公平;但没有阶梯税率, 也没有免税额;当然, 因为个人所得难以核定, 征收起来也比较困难。

而后就是大名鼎鼎的什一税(Dme), 向教会缴纳, 可以是货币也可以是实物。

此外,为了换取货币,农民如果到城市中贩卖农产品,还需缴纳入市税(Octroi)。

还有地方保护性质的盐税(Gabelle)、烟酒杂税(Aides)以及关税(Traites)。

而这些还只是主要税种, 另有各种名目的税费不等。

俗话说量入为出,但国库每年征税任务往往是量出为入。中央定好总额后,再将任务分配给各个税区,常常不顾当地实际情况,随国王的心意分配;也因此各种税大多没有明确税率,除了所得税和什一税外,缴多少由包税官说了算。

不过也有例外;由于历史原因,三十多个大小税区中有十多个是自己制定收税任务的;这些税区大多是后期征服的边境地区,为了维持稳定,国王给予它们一定的独立性。

多税合一的改革,目的不单单是是减少农民负担,也是为了简化税制、集中渠道、增强控制。

目前制定的方案是土地税、军队税、地租和什一税合而为一。从多种复杂税目中选取这四种,也是经过一定考虑的。

土地税和军队税原本就是国家征收,只要财政支持足够,改制就没有什么阻力。

严格地说,地租不是一种税,但也是农民的负担之一。实地调查发现,地租占贵族收入比例已经下降得非常低;剥夺这一部分的利益,遇到的阻力不会很大;何况按照新规,地租只是由国家“代收”,并以抵扣其他应缴税的方式返还。

什一税是教会的重要收入之一——另一个主要来源是自有土地的产出。

王后承诺一体收税之后,以补贴形式将十一税的份额抵扣或交给教会,所以虽然有失去独立税权之忧,不过,在先辈路易十四的经营之下,法国王室的威权本就是欧洲之最。

真正让第一第二等级难以忍受的,是新田地税将对三个等级一视同仁。

新田地税只依照地价收税;地价参考市场价,由政府核定,两年一核;并且规定了阶梯税率,地价越高税率越高。

佃农只是租种农田,而非自有土地,意味着他们实际上不需要缴纳新田地税;而拥有土地的贵族和教会则需要缴税,且土地越多缴的越多。

毫无疑问,这是触动利益的改革。

“不知道谁起的头,好些贵族都在相约买粮哄抬物价,显然是冲着新税制来的。”杜尔阁忧心忡忡地报告,“这么大的规模,恐怕不好处理。”

玛丽点头,问道:“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“我的朋友,拉·罗什福科公爵告诉了我。”

“哦!我知道他,自然科学院的院士?”

“是的,陛下。”

“罗什福科也是老贵族世家了,地位显赫,传统悠久,他难道就不反对改革?”

“不只是他。他的堂弟利昂库尔公爵加入了人民党。那些拉帮结伙的人也不敢去游说利昂库尔公爵,便去拉他的儿子加入,利昂库尔公爵知道后,深深觉得不妥,才告诉了罗什福科公爵。”

“然后公爵又告诉了你……那句话怎么说呢,阴谋越大,越难保密。”

玛丽轻蔑一笑。

假如荷兰和英国两国商人自己密谋,她还未必能这么快得到消息。不知他们中的哪个蠢货,为了扩大成果,偏要拉拢巴黎这些贵族;人多口杂,哪能不泄密?夏尼夫人早就察觉了异动。

说到利昂库尔公爵,她还有一些印象;朗巴尔夫人说过,攻占巴士底狱那天,路易十六发生了一段著名对话——“这是□□吗?”“不,陛下,这是革命。”——回答他的人就是利昂库尔公爵。他确实是站在人民立场的。

“毕竟涉及到切身利益,”玛丽问杜尔阁,“像罗什福科这样的大家族,恐怕很难人人都像两位公爵那样深明大义。”

“其实,无论是贵族还是教会内部,对这件事的态度都有分化。”杜尔阁报告着他调查的结果。

“新田地税只向农田征税;而许多意识比较先进的开明贵族,早就往别的方向转型,投资酒庄、房地产、制造业、商贸或者金融;对他们来说,增加一点田地税,不过是九牛一毛。越是有钱的大家族,就越无所谓。而还没转型的老派贵族,或者没办法转型、只能守着祖传的土地吃饭的中小贵族,反对声更多更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