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兰普·德·古热如花朵一样绽放的宽大裙子, 从分割环形观众席的射线通道中缓缓划过。本文由 首发她经过的地方,代表们纷纷停下被几场观点不同的演讲兴起的争论, 将视线落到她身上。

她原名玛丽·古兹, 布尔乔亚出身。已经四十一岁,脸庞微圆,脸颊和鼻尖带着微红的斑点,嘴角微翘, 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和蔼妇人;她还有一个孩子, 仿佛早就应该过了发表尖锐观点的年纪。偏偏就是这样的她,以自身说明:千万不要把自己束缚在性别和年龄的框架中。

二十年前她自改姓名, 开始进行戏剧创作;虽然也有作品上演,不过在公众当中, 奥兰普·德·古热不能算得上是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
九年前,第一届三级会议代表召开第一次全体大会,与此同时, 古热夫人在自己常去的沙龙中提出:女性也应该参与选举。

不久, 受到同样想法吸引的女性逐渐聚到一起, 自发组织了一个小俱乐部“平等者协会”;其中就有罗兰夫人、孔多塞夫人、奥博基希男爵夫人、莫扎特小姐等知名女性, 还有一些支持男女平权的□□青年。

彼时, 罗兰还不是内政大臣, 但担任巴黎市长的他已经显示出协调各方利益的才干;其夫人的建言献策对他助力良多。

孔多塞作为法兰西科学院接班达朗贝尔的内定人选,是少有的明确抱持男女平权观点的大知识分子,对妻子在政治圈的活跃相当支持;也因此,在经过玛丽王后的考查和首肯后, 孔多塞夫人顺利接替丈夫,成为国家铸币厂的总监。这是法国关键部门第一次出现正式任职的女性官员。

奥博基希男爵夫人则因为《尚贝里谜案》等系列侦探小说而家喻户晓、广受尊敬。她所著小说中缜密的推理情节,让许多持有“男人理性、女人感性”观点的男人都只能红着脖子辩解说,这只是特例。

莫扎特小姐与她的弟弟齐名,对轻歌剧做出的贡献尤其突出。作曲家们,无论知名或不知名,好像被花儿吸引的蜜蜂一样跑到巴黎来,想要见上两姐弟一面;其中就包括年轻的贝多芬。在知道这位未来乐坛大家到访后,朗巴尔当即就怂恿姐弟俩收他做徒弟——在原历史,贝多芬也曾专程拜访莫扎特,然而缘悭一面。或许是这一世过得太顺遂的缘故,天才莫扎特还孩子一样的天真任性的脾气几乎没有半点好转;虽然他对贝多芬的才华很是欣赏,但怎么也不肯收个大麻烦;结果还是更稳重的女莫扎特把贝多芬留在身边学习。

这几位出色的女性,未必是某个领域独领风骚的人物,但她们团结在一起时,却有叫人难以忽视的大能量。

终于,在她们的支持下,古热夫人出版了惊世骇俗之作:《女权宣言》。

放在其它国家、其它时代,这本书说不定就像泥泥塑沉进水里一样悄无声息,只被一些偶然看了一两眼的人嗤之以鼻,当作疯女人的痴心妄想而忽略;也有可能因为太过异端邪说而掀起轩然大波,把作者送上断头台或火刑架。

然而,在法国街头,人人都知道如今的主政者不是他们的国王,而是他身边那位漂亮王后。

有人甚至猜测,这本书写出来就是为了向王后献媚的;也确实有献媚者,特意向王后进呈,还不余遗力地为它吹捧宣传。

宫里传出来一些风声,王后对这本书很有好感。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一时间平权话题甚嚣尘上。

五年前,三级会议的第二届选举临近,“平等者协会”正式对外喊话:女性应当与男性一样,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。

“对选举者和被选举者,国王令中规定的条件只有两个:神智健全和纳税。并没有限定性别。”她们如此主张。

在此之前,人们之所以没有注意到里面的“漏洞”,是因为传统上,如田地税之类通常以家庭为核算单位,纳税主体是男性,女性则依附于男性。

在人头税方面,世界范围内大多忽略女性——例如中国的“丁税”中的“丁”,就是指男丁。这是因为社会通常不认为女性有独立获得收入的能力。

不过,特殊情况也不是没有。像寡居的朗巴尔夫人,就是著名的纳税大户。

如今,由于工业兴盛,脱离农田生产而在工厂中工作的女性越来越多。几年前,在保证薪资待遇不变的前提下,玛丽和朗巴尔挑选一些工厂试行了统一代缴所得税;这些工厂的女工们忽然发现自己成为了纳税人。

“平等者协会”这么一出大阵仗,一下把这些潜在的选举人和被选举人唤醒了。

自然,社会上反对声四起,那些有志于参与这次选举的人反应更加强烈:席位就这么多,还要多出一些女人来竞争?

改变局势的是两个消息:第一个,是王后和三级会议商定,扩大第三等级代表名额数;第二个,则是朗巴尔夫人宣布参选。

尤其是第二个消息,基本上封住了所有人的异议——朗巴尔既然参选,王后就一定会保驾护航;再怎么反对也没有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