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”闻人炯两眼瞪得滚圆,难以置信地瞪着他,猛地伸手揪住他衣襟,几乎把自己挂在他身上,手指发抖,僵硬如石,根根都在发白发抖。

闻人岚峥看着他震惊到难以瞑目的双眼,微笑如水般柔和,他开始扳他的手指,动作缓慢而坚决地,扳了一根又一根。

……

“砰。”

苍老枯败的身子摔落在锦绣床榻上,发出沉沉闷响,那只抓得紧紧的手无力地垂下,不甘心地抖动了几下后,归于寂灭。

到头这一身,难逃那一日,便帝王将相,一生霸业,终来如流水去如风。

闻人岚峥缓缓直起身,动作缓慢如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,他久久注视着那张老而松弛的脸,不动,不语。

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,桌上的红烛即将燃尽,正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,但终将一寸一寸地湮灭,如同那些过往年华终将被时光洗得发白并消失在记忆深处。

二十余年的光阴自此消散,那些深埋的阴冷血色也如流水逝去,伴长眠之人永久沉睡。而这个生他却未养他,一生防备他到死都在想着翻覆他的男人,再不能给他任何压力。

那座时刻悬在他头顶的山岳已经消失,这森冷的皇家倾轧,已从他肩头去掉,可这万里河山苍茫天下的重任,也真正压在了他肩头。

十万里征途从此始,沧海之间的穿行,刚拉开序幕。

来路漫长,去路无踪,茫茫云雾间,他孤独伫立,眺望去时方向。

浮生半醒,人在何处?

不知何时,阶下跪了一地的簪缨贵臣,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神情,对他山呼舞拜,马上,左右二相,将在皇宫正殿,宣读他即位的遗诏。

闻人岚峥淡淡地笑起来,眼神里没有笑意。

窗外,万物萧杀。

黎国正延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二,清晨,黎皇闻人炯驾崩于京郊行宫。

一生操纵万人生死和无上江山舆图的帝王,终究没能迎来他生命中的新年,孤独地在年末走向了自己的宿命终点。

他死后,由第九子宁亲王闻人岚峥继位为帝,揭开了黎国历史上的新篇章。

各国高层都在最短时间内收到了这个消息,都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新帝。

这样一封情报,自然也摆在了兰倾旖的桌上。

眉目如画的女侯爵单手撑头,对着薄薄的一张纸片发了半天呆,似乎要将那张纸看出朵花来。淡红色海棠宫灯映上她的面容,照得灯下那双眸子也似琉璃火燃烧般明光四溢,眸光闪烁跳跃变幻不定,鲜亮的红衣也如枯萎成灰。传说中的绝慧天资惊才绝艳,此刻也和白痴差不了多少。

这一刻心事难猜,唯心底滔滔长河血色胭脂翻滚不休,半生心事浮凉,到了这一刻,皆成虚妄。等了一年,到得今日,也该开始了。

天下之大,你我各居一国,从此后参商双星,永无相守之日。

十二月初三,黎国宫城里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,在千节阶梯的汉白玉宫门广场上铺了纯净的地毯,埋葬了所有肮脏,将一切修饰得圣洁高贵。

月白衣袍的宁王殿下踏雪到达皇宫时,满殿衣朱腰紫的王公官员跪迎在大殿。之所以不是宫门,是因为新帝怜惜如今天降飞雪,不想让众位大臣跪出个病来,就在大殿里跪着就行了。

老皇帝驾崩的丧钟早已响遍了皇城内外,灵柩停在梓宫,闻人岚峥仍旧住在偏殿,他还没有正式登基,得继位后才能迁居正殿,那晚偏殿里一夜灯火不熄,淡白的窗纸上映着闻人岚峥默默向灯的孤独身影,别有种人在高处多寂寥的滋味。

殿中灯火辉煌,他新煮了棠梨雪,却没有人来共同品尝。

难追忆,惘思量。

看着红泥小火炉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果饮,他嘴角勾起了清淡的笑。

天下虽大,但我若是下定决心要找一个人,也不是毫无可能。

倾旖,我期待着,有生之年,与你的再会。

“皇兄。”门被大力推开,两人身披风雪,闯了进来。

是闻人行云和闻人楚楚。

两张脸上都洋溢着讨喜的笑容,闻人行云扯着他的衣袖晃啊晃,“皇兄,除夕快乐,今晚我们陪你守岁,你快拿红包,要双份的,你都要当皇帝了,不能小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