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仪宫里一片难堪的死寂。

“将那些东西都处理掉。”兰倾旖良久开口,神态微露疲惫。

宫中的厮杀,从来不见血,只要命。错一步,她就是个死。

玉珑心里一片寒凉,想不出太后怎么下得了这种手,这也是她的孙儿。

“你以为只这一回?”兰倾旖冷笑,“她送的东西,我从来不碰,就怕有万一。我算准她不敢杀我,但她绝不会让我有机会怀上孩子。你信不信她听到消息的第一瞬间就已砸光身边所有能砸的东西。”

玉琼从牙缝里嘶地一声,觉得以往认为主子心狠手辣实在太抬举她,明寿宫那位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。“可是小姐,为什么?她难道不怕皇上绝后?”

“因为她不信。”兰倾旖摇头。“她不信皇上会舍得。退一步讲,就算皇上舍得,她也不是不能用手段。生米煮成熟饭弄个孩子出来,难道皇上还会不认?”

两人的表情顿时像吞下一万只死苍蝇。

“如果我对皇上足够言听计从,那她就成功了,我这个孩子,也就保不住。可我没有,就算彼此有情,也无法磨掉我的警惕。所以在她的眼中,我永远都是那个以云国利益为先的赫连若水,所以她永远不会卸下对我的防备和敌意,会一直针对我。如果我这次退一步让她得逞,那么我会更加被动。因为我始终是顶着云国公主的名头嫁过来的,除非云国亡国,否则她不会让一个血统不纯的孩子继承大统。可再退一步——即使云国当真亡国,这个孩子也没有什么未来,因为亡国公主生下的孩子,身份太过低微,不配!所以这个局怎么看都解不开,除非太后会改变初衷。但要她这种女人改变看法,太难。”

玉琼呆呆地看着她淡漠如初的容颜,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维持此刻平静的。

这一日宫中无人安宁。

明寿宫里宫人都躲得远远的,太后身边的亲信守在门口,一幅谈私密事不能让人听见的样子。

“母后这里倒是安静。”闻人岚峥踏进门时,脸色已不复先前的烦躁愤懑,稳定冷静得像海边经历过无数次风吹雨打,从内到外都岿然坚定的石像。

“哀家这里一直都很安静,比不得凤仪宫的热闹。”太后不动如山,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淡淡嗔意。

闻人岚峥脑中极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句“婆媳矛盾多半就是婆婆和儿媳关于儿子归属权的长期争夺战”,连忙把这念头拍回脑海深处。

整理好思绪心情,他开门见山,“刚刚凤仪宫在太后送去的赏赐中发现某些不干净的东西,不知道太后可知此事?”

太后眉梢微挑,惊疑不定地抬头,目光审视地研究着他的表情。

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,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猜测儿子的用意。

凤仪宫会发现她送去的东西里有安排,她并不怎么意外,某种程度上她倒挺希望她们发现。

如果儿子怒气冲冲进来挑明了讲,她也不意外,可他这么模棱两可地留有余地,她反而拿不准他的意思。

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儿子有主见,不是她能控制的,越往后这种感觉越强烈。这些年母子心结在何处彼此都心知肚明。当年老三那事后,母子俩就生出深深裂痕,再犯他的底线必然是母子成仇。否则她就是拼着被他怨恨,也要杀了那女人。

但可以不杀她,孩子别想生!

那女人那样的身份性格和名声,她怎么敢让她生下孩子?若她不受宠还罢了,可儿子偏偏为她要死要活的,如果她生下男孩,这储君人选也就定了。可那女人万一教导孩子把黎国卖了怎么办?

脑海里各种念头打着转,她面上不动声色,“凤仪宫的事,哀家从来不管,皇帝也是知道的。”

“哦?”闻人岚峥毫不意外模样,“既然和太后无关,那就是底下人办事不力。”他目光投向低眉敛目侍立在旁的素云,“看样子明寿宫的下人要好好敲打才是,这么重要的事也弄出这么大的纰漏,那下次岂不是能直接要太后的命?”

素云脸色发白膝盖发软,咚地一声跪倒在地,却连辩解的话都不敢说。

太后脸色微微发青,“皇帝有话不妨直说,用不着拿素云做筏子。”

“朕是母后的第三个孩子,但前头两个孩子,都没保住。”闻人岚峥突然道:“第一个,母后在怀胎近两个月时突然没了,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没的。听宫人说,母后失去那个孩子时,大病半年,卧床不起。第二个,是个成型的男胎,七个多月,母后处处小心,却还是在寝宫摔倒,孩子被活活憋死……”

太后指尖微微发抖。“你住口!”

闻人岚峥也很合作地住口,默默地看着她。他不说话,就用那种平静的漠然的犀利如刀的目光看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