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边垂柳依依,浓翠如荫。兰倾旖目光悠远,不想再和他讨论闻人楚楚的话题。

“你以前要我小心注意婷妃,我最近有些发现。”

“哦?是吗?正月里闹出丰国公府陈耀勋那桩事,我借机清查朝中势力,至今倒有不少发现。你知道的,各国高层对他国或多或少都有派密探关注,高官路线后宫路线平民路线都有。我已制定制度,朝中诸般公务,但有泄露者,必有重惩!最近婷妃的父亲刚好被降职。”

“照你这么说,咱们查到的是对上了?”兰倾旖从袖中抽出一方粉红帕状物,“这是我命人从婷妃那偷来的。你看这上面的绣纹。”

藤蔓状草本植物,羽状复叶,有点像紫藤萝。但花形明显不像紫藤萝,看起来像飞翔的燕子。

“这是……燕丛花?”他语气有些不确定。毕竟他只见过图册没见过实物,而且这花比图册上大不少,花瓣层数也更多。

“确切地说,是燕丛花的变种。”兰倾旖眼神淡淡厌恶。“燕丛花对水土气候的要求很高,所以只生长在安国岷郡,花香浓烈,外形美观,又有表达爱慕相思之意,年轻的未婚男女要隐晦表达好感时经常送这个。”

闻人岚峥饶有兴致地挑眉。大家闺秀多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有机会出家门游遍天下的少之又少,至少婷妃绝没有这样的机会。那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的?就算是心怀爱意要绣什么东西,也没必要绣这个。毕竟歧阳就是岷郡首府,追究起来她根本就说不清楚。

“我暗中打听过,婷妃入宫前是标准的闺秀小姐,因相貌出众素来得重视,他父母花过大力气请人教导她诗书歌舞礼仪进退,因为要学的东西太多,很少和外人来往。”她语气平静。“而这变种,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。顾家八长老是个女子,貌美也爱美,擅内媚,喜养花,但她从来不养普通的花。嫁接、扦插,用尽方法,专培养类似的变种花。她身边只收女子,派出来的女子也以她养出来的各种变种花为代号。”

闻人岚峥神色如蜡烛余烬般逐渐冷却,“不管是婷妃本人有问题还是她家里有问题,都已足够证明她的不妥。”

“可她名字前顶着个‘何’字。”兰倾旖凉凉地给他泼冷水,“何家送她进宫,用意如何谁不知道?这方帕子都不能算证据。还有太后那边你怎么交代?”

“你这是在醋?”他好笑地看她。

“也许。”她面不改色答。

他大笑,揉了揉她的头发,“这件事,你去和母后说。”

兰倾旖的眼睛瞬间瞪大,“你没弄错?”

他斜眼瞧她,笑意微敛,淡淡道:“母后没你想的那么不明事理。娘家很重要,但儿子才是她的终身依靠,何况这关系到国家朝局,她不会犯傻的。”

兰倾旖很烦躁:“可我真的是怕了她。”惹不起,她总躲得起吧!

“你能躲她一辈子?”闻人岚峥看她的眼神完全是恨铁不成钢,“这是为你好,早点和她改善关系对你有益无害。你怕什么怕?她又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,大风大浪你都过来了,还怕这么点小事?”

兰倾旖给他说得无精打采的,一张脸几乎拧成苦瓜,“好吧,我去。”

他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,“拿出你对付韦憬超的韧性,我保证你能成。”

她缓缓点头。“这事宜早不宜迟,午膳后我就去明寿宫。”

计算着太后的午睡时间,她未初一刻才到明寿宫,迎接她的宫人恭谨地带她进门,她并不意外地看见婷妃正跪在太后脚下嘤嘤哭诉。

她停步行礼,目光只在自己脚下三寸方砖上移动。

虽只惊鸿一瞥,但她不得不承认哭也是需要高超技术的。至少她绝对哭不出来这种梨花带雨、娇花弱柳的效果。

她哭会是什么样子?她想了又想,觉得她基本不会哭,如果实在忍不住哭,嫁人前肯定是夜深人静时捂在被子里偷偷哭,现在有可能在闻人岚峥面前哭,哭完振作精神去报复——谁让她流泪她让谁流血!怎么想想她连哭都是硬汉型?难怪那么多人不喜欢她。

得了,没长一张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脸,就别学人家的哭功,趁早把眼泪憋回去变成汗水。在容忍你的人面前不顾形象地哭,人家还能宽容一二。想学话本子里的美人那样逮着人就哭然后心想事成?还是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!

她这么想来就觉得挺气馁挺忧郁的,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和太后说正事。

她默默地等婷妃哭完。

婷妃看着娇弱却很能哭,九曲蜿蜒,三日绕梁,哭起来也缠缠绵绵断不了音,婉转的做派也的确很配她的容貌。

她看着觉得宫中的女人都是演戏高手,瞧瞧婷妃在自己面前的骄矜,再看面前这袅袅婷婷的女子,这变脸的功夫也不比她在朝堂上练出来的差。

不说其他,只说让太后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,好歹给她父亲留点体面。

婷妃她爹原本是正三品都指挥佥事,现在变成五品围场指领史,听起来还有些威风,但围场是什么地方?就是皇室的私人猎场。也管事,可惜管的都是飞禽走兽,再高级点可以管管刚出生的那窝小兔子小老虎。降品降级再从实职变成闲差,难怪婷妃坐不住。

太后始终没做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