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和十月,在绮年是很平顺地过去了。自打来了京城,也只有最初在吴家时有过一段这样安闲的日子。昀郡王对长媳的头一胎看得极重,秦王妃要做贤惠挽回昀郡王的心,索性连每日的请安都说免了。

绮年并不与她客气,谢过之后就当真在节气居里闭门不出养起胎来,每五六天过去敷衍一次,还多是捡着昀郡王在的时候去。自然,外头免不了有些微传言,说郡王世子妃仗着有身孕便不去婆婆房里请安,又说秦王妃贤惠,绮年统统不理。倒是赵燕恒听了恼火,叫人往外传言说太子在外赈灾那段时间,绮年如何担忧以致有些劳

神伤身,如今必要好生将养的话。如今人已皆知太子当初在外赈灾遇刺,乃是郡王世子适逢其会,到吕家祖籍去扫墓途中碰上这事,立刻悬赏寻人,寻到人后又联络了相识的商人向其赊粮赊银,助太子赈灾抚民,实实是立下了大功。因此

这样的话传出来,那议论世子妃恃子而骄的说法也就平息了不少。转而有人疑心,何以郡王府内媳妇不给婆婆请安的事也会传出来,究竟传话的人是何用心?

这些议论,绮年一概不去听它,只管养胎。何况这两个月里头都是喜事儿,她还是很开心的。“舅老爷家里,公中还是按庶子的份例,舅太太又拿自己的嫁妆添了些,总共下了五千银子的聘礼。听说永安侯府除了聘礼返回之外,再给姑娘八千银子的嫁妆。永安侯府公中庶女嫁妆也只有五千,永安侯

夫人出了些,两个嫂嫂又添了些……”如鹂掰着手指,如数家珍,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,就是听说孙姨娘哭来着,说做姐姐的,如今在外头,也不能回来看着弟弟成亲什么的。”

“婚期定了?”

“定在明年九月。一是表少爷乡试要下场,二则永安侯府的姑娘年纪也不大的,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呢。”“哥哥在外头,别说外任官一般来说一放就是两任,就算哥哥只放一任,没有三年也是回不来的。”绮年轻轻嗤了一声,“不过是想着让舅舅替哥哥调个京里的缺——哪里有那么容易?京里的缺多少人抢破了

头,哥哥不过是个新考中的同进士,舅舅能替哥哥谋到外任的缺已然不易了。或者她是想嫂嫂回来,叫哥哥一人在任上?只怕嫂嫂都不肯的。”

“可不是么。”如鹂撇撇嘴儿,“湘云姐姐跟我说,孙姨娘在舅太太眼前哭,被舅老爷狠狠又骂了一顿呢。这些事她们也都不敢告诉雯表姑娘——嗐,瞧奴婢总改不过来,如今该说是咱们家少奶奶才是!”

绮年笑起来:“估摸着哥哥这些日子也该来信了。”交通不变,周立年八月初来了一封信,如今又过两个月,该再有信来了。

“少爷是稳妥人,世子妃别担心。”如鹂又说起另一件事,“显国公府那边,金大奶奶近日来走动了几趟,估摸着就该讨霏表姑娘的庚帖了。”这也是安排好了的戏。九九重阳,吴家出门登高,显国公府也出门登高,金大奶奶见着了吴知霏,便想起家里还有个金国润也到了年纪。如此一来二去,将来两家再提亲事便顺理成章。虽则明眼人不免都能看出来,这是吴家与太子的关系又牢固了一步,但由出名迂腐方正的金大奶奶出面,总归传言会少一些。只有郑氏看见吴知霏有了这样好的亲事,吴知雪却至今没有合适的人家,心里不免难受,却也是

没有办法的事。如鹂这回了吴府一趟,被李氏和韩嫣扯着问了好些绮年的胎象,又因湘云不日就要放出去嫁人,跑去跟湘云又说了好些话,对吴府的事情着实知道了不少,知道绮年关心舅家,便一件件地说出来:“舅太太前儿去看了阮表姑娘,说孩子生得可好了,真是又白又胖,见人就笑的。连永安侯夫人都喜欢得了不得,说这些孙子里头还没有一个这么爱笑的,竟想着抱到自己屋里养呢,只是表姑娘舍不得,如今两个

屋里轮流住着。”想了想又笑道:“听说孟姑爷身边原有个通房叫什么冰弦的,表姑娘有孕的时候叫她去伺候姑爷,结果就弄出什么不正经的东西来,被永安侯夫人见了,立刻打了一顿板子,提脚卖了。还剩了一个,现如今

老实得很,天天只围着表姑娘,奶奶长奶奶短的讨好儿。”

绮年又是感慨,又有些好笑:“这丫头,这些事也打听——也不觉害臊!”如鹂把嘴一撅:“奴婢是看世子妃闷在家里不得出去,所以特地打听得明白些,回来说给世子妃解闷儿的。自然世子妃能听什么,奴婢就打听什么,也就顾不上臊不臊了。世子妃不说赏奴婢,还数落人家呢

……”

绮年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脸:“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,竟然连我都说不过你。”如鹂笑着躲了一回,又道:“听湘云姐姐说,乔表姑娘在英国公府过得不怎么得意。上个月回去了一趟,跟老太太诉委屈,说姑爷不体贴,总要表姑娘孝敬他的生母。姨太太自然是不许的,弄得表姑娘夹在

中间受气。老太太知道了,还把姨太太叫回来说了些话,弄得姨太太也恼了,在松鹤堂里就跟老太太顶了几句嘴,饭都没留就走了。”说起这个,如鹂颇有几分幸灾乐祸。在她心里可是牢牢记得当初颜氏和吴婆子是如何偷梁换柱的,如今虽说绮年样样也都顺心,这仇她可没忘呢。如今听见说乔连波过得不好,真是恨不得要谢天谢地:“其实湘云姐姐说了,她偷偷问过翡翠,表姑爷对乔表姑娘也还不错,就是一说到那苏姨娘就要闹起来。”言下之意颇有几分遗憾,觉得只有这一件事不如意真是太少了,“不过听说县主在国公府也有些跋扈,

对表姑娘也不怎么瞧得起。”

绮年轻嗤了一声。这还用听说?赵燕妤的跋扈难道她不知道?在郡王府里没有整到她,见了乔连波又怎么会和善。

“这些话听过就罢了,他家过得好不好,不关咱们家的事。倒是两位表哥和表嫂如今怎样?”如鹂一拍脑门:“可是奴婢糊涂了,且说那些没要紧的!湘云姐姐说,霆表少爷屋里很是和气;霄表少爷和韩姑娘更是极好的,时常晚上夫妻两个闲来无事就对坐着背诗呢。湘云姐姐也听不懂,好像每次都是表少爷赢的。只有一次听着似乎是表少爷接不上来了,韩姑娘说,‘好歹的可让我赢了一次,你输我些什么?’。下头表少爷不知说了句什么,韩姑娘就啐他,又笑了。湘云姐姐不好意思站着听的,就走了

。”

“不好意思听什么?”门口传来赵燕恒的声音,一见绮年要站起来,立刻道,“如鹂给我按住你家主子,不许她起来。”

绮年只好坐着不动,笑道:“又大惊小怪的。今儿回来得早。”

赵燕恒宽了外头的衣裳扔给如鹂,坐下来笑道:“知道你惦记着张少夫人生产,肯定是坐卧不安的,所以瞧着衙门里无事就回来陪你。”伸手摸摸绮年已经六个月的肚子,“我们孩儿今日可好?”绮年抿嘴笑道:“好着呢。倒是你,才到新地方就不好生当差,仔细上司训斥你。”赵燕恒此次立功,已调到了户部,升为从五品的员外郎了。说起来他不是正经科考出身,一年里就升了官,已然是极少见

的了。

“正因新到,还没什么正经差事,才能早些回来陪你呢。方才在讲什么那么欢喜?”

如鹂忙又说了一遍,赵燕恒听得也有几分出神,道:“前些日子总没个安生时候,等过些日子,晚上咱们也来论诗。”

绮年忙摇手道:“我可不!世子爷过目不忘,我却是几首诗都还给先生了,这必输的事我可不来。”

赵燕恒倾身过来小声笑道:“输了岂不更好?你倒说说,能输给我点什么?”明明说的话也没什么,偏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,就透着说不出的暧昧。

绮年不由得红了脸道:“我才不与你比背诗,咱们比打算盘!”

赵燕恒漫不经心:“也成。只是你输了怎么说?”

绮年不由得有些傻眼,总不会连打算盘他也精通吧?心里掂量了半晌,还是改口道:“那咱们还是比刺绣吧。”

赵燕恒大笑。如鹂也掩着嘴儿笑。绮年红着脸白她一眼:“傻笑什么,还不快去给世子沏茶呢。如鸳不在,你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?”她自打有孕后就不喝茶了,因此都是赵燕恒回来才现沏茶。

如鹂连忙退出去了,赵燕恒拉了绮年的手抚摸着,笑道:“输了又怎样?若我输了,罚我晚上给你洗脚可好?”

绮年脸更红了,自觉都能煎鸡蛋了:“瞧你这点出息,传出去不让人笑话么!”说起来现在她肚子大了,自己弯腰洗脚确实不方便。

赵燕恒不以为意:“闺房之内,有甚于画眉者,世子妃不会这么迂腐罢?若是你输了,可怎么办?”

绮年大为诧异:“世子还会刺绣不成?”

赵燕恒理直气壮:“自然不能只比刺绣。今儿比过了刺绣,明儿就比算盘,后日再比背诗。”狡猾地一笑,“你总有输的时候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