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云飞大掌从明玉额头上移开,顺手倒了一碗茶送到明玉手里,看了看漆黑窗棂子,蹙着眉头沉声道:“这样下去如何使得?城门还要一两个时辰才开,我去请郑军医先来瞧瞧再说!”

说罢便起身取了衣架子上悬挂衣裳,明玉忙拦住他,“这会子三半夜,军营岂是想去便能去?再说天黑看不清,他们认不得你,反而多事。我不过闹肚子罢了,兴许是今儿吃了不该吃东西。”

楚云飞闻言眉毛一挑,“今儿府里,你大嫂那边吃午饭吧?”

听他这样说,好像是怀疑阮氏做了手脚。

明玉也想过,却不这么认为,“今儿我们同桌吃饭,还有三嫂也呢!倒是三嫂煲汤做得不错,兴许是我贪嘴多吃了,回来路上又吹了风,凉了胃……”

正说着肚子又闹腾起来,明玉忍不住忙朝隔壁屋里去。楚云飞提着灯笼急忙跟上,这已经是第三次了。

再回到屋里,明玉整个人都有些脱虚,察觉楚云飞一直留意着自个儿才忙打起精神,做出不碍事模样,笑道:“真没事,这两日你也不曾好好歇息,这会子又好些了……”

话没说完就被楚云飞打断:“你发热,难道自个儿没感觉到不对劲?”

听他这样说,明玉也摸了摸自己额头,确实比平日热了一些,“大概不留神着了风寒,虽有些发热,却也感觉不到什么。”

楚云飞还是不放心,沉吟着仍旧拿了外衣来,坚持道:“我去去就回!”

“就算你与江大人交情再好,这会子去也不合适,没得叫外人晓得了,还说你……”

楚云飞仿若未闻,一边朝外头一边道:“去将香桃她们叫来看着你。”

明玉真有些急了,道:“我不过闹肚子,你这样大惊小怪弄得外人都晓得了,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?再说,军医擅长是跌打创伤,和我症状完全不相干,你真着急,我倒记得闹肚子要多喝水,略加一些盐和一些糖……”

正说着,就瞧见周嬷嬷掌灯走来,楚云飞朝她道:“去弄些加了糖和盐水来。”

说罢便大步流星消失了,明玉叹了一声,周嬷嬷却不明白怎么回事,待倒了屋里,瞧着明玉脸色发青,吓了一跳,忙问道:“姑奶奶这是怎么了?”

“兴许是吃坏了肚子,闹了一个多时辰了。”

周嬷嬷怔了怔,立即放下手里灯,惊慌失措地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?好端端怎么闹起肚子来?”

不过是小病罢了,明玉开始肚子疼,这会子也不疼了,不过浑身乏力罢了。朝周嬷嬷笑了笑道:“没有特别不舒服,不过累得慌。”

周嬷嬷见她说话中气还足,又想到楚云飞临走时吩咐话,忙道:“奴婢去厨房兑些盐糖水来!”

说罢拿起灯便朝外头去,走了两步又顿住,道:“奴婢先去叫醒香桃,姑奶奶昨儿晚上就没怎么吃饭,奴婢这会子去熬些清淡粥来。”

“你叫香桃、落英她们来就好,您年纪大,虽是春天晚上也有些冷,可别着凉了,回去歇着就是。我没什么大碍,没得您反而不好起来,眼看着咱们就要去京都了,您千万注意着自个儿身子。”晓得说了也无用,明玉又补了一句,“您不也想去见太太?”

周嬷嬷迟疑着点点头。

明玉才吃了几口茶,就瞧见香桃、落英一边收拾衣裳一边急急忙忙走进来。

她们住屋子紧挨着现如今明珠住屋子,明玉现住地方恰好对面,香桃夜里起身,就瞧见这边灯亮着,没想到竟是明玉不好,自责道:“早该过来瞧瞧才好!要不安排上夜也好。”

瞧她们都这样紧张,明玉真有些无语了,一再重复:“没什么大碍,都是嬷嬷大惊小怪。”

香桃道:“倒不是嬷嬷,奴婢听见开门声,瞧着人影是姑爷,姑爷这会子出去请大夫,可又进不了城。”

说着朝落英道:“你这里守着姑奶奶,我去厨房预备糖盐水来。”

落英点头,香桃急急忙忙去了。

明玉不想惊动人,结果还是惊动了,没多久莲蓉扶着秦氏来。明玉是愧疚,好这会子肚子没有闹腾,秦氏见她脸色虽不好,到底还有精神,嘱托几句便回去了。

不时香桃端着糖盐水进来,明玉一口气吃了一碗下去,不管明玉怎么说,香桃和落英都不肯回去休息,“姑爷没回来之前,奴婢们还是留这里好些,没得姑爷回来瞧着奴婢们不,反要过问奴婢们不是。”

明玉没法子由着她们去了,香桃让落英守着,她去厨房熬粥。

明玉虽困得睁不开眼,躺床上却又睡不着,只闭着眼养神也不晓得过了过久,楚云飞还真把桃花山对面军营军医给请来了。仍旧是下午给明珠诊疗伤口那位。

落英忙收拾了屋里,将床帐子放下,床边放了一张与床同高度杌凳,又另搬了一张杌凳来,不多时就隐隐约约瞧见一位魁梧大汉利落地走进来,楚云飞紧随其后。

落英取了手绢搭明玉放杌凳上手腕上,那军医不觉蹙眉,这模样倒唬落英一怔,不晓得是哪里做错了。

正不晓得怎么办,就听到那军医道:“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,也罢,我将就着瞧一瞧。”

说罢才开始把脉,明玉透过帐幔见楚云飞额前发丝散乱,他虽是个男人,平常倒也整整齐齐,这会子身上衣服都没穿来。能这样将军医请来,不晓得心里多着急,自己不过闹肚子而已。

正胡思乱想间听得那军医低声与楚云飞说:“咱们借一步说话。”

明玉回过神来时,楚云飞已随那军医出去了,落英见他们走远了才过来撩起帐幔,还拍着胸口道:“那人长得真可怕,脸上竟然有那么长伤口!”

因隔着幔帐,视线本来就模糊,军医又背着光倒是没瞧见。却意识到那军医后说话语气颇为凝重,忙朝落英道:“你去听听军医如何说?”

听着那语气好像并非普通闹肚子而已。

落英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,“姑爷和那位军医去了外院,不晓得那间屋里说话。”

因见明玉神色不好,又道:“横竖姑爷回来,姑奶奶问问姑爷就好了。虽姑爷看起来与那位军医很相熟,到底这里是内宅女眷住地方,不好里面说话。”

落英说不是没道理,也许是自个儿多心了。正想着,肚子又闹腾起来,落英忙扶着她去隔壁屋里。

等再回到屋里,楚云飞恰好从外面回来,把手里小盒子递给落英:“煎些姜汤化散了送来。”

落英福福身出去,明玉捧着糖盐水,见楚云飞神色凝重,犹豫着问道:“那位军医怎么说?”

楚云飞松了口气道:“并无大碍。”顿了顿还想问什么,张嘴说了一个“你”字又打住了。

这样吊着胃口,明玉放下碗道:“到底怎么说?”

楚云飞迟疑了半晌才问:“你这个月信期准不准?”

虽一时不大明白楚云飞怎么这样问,明玉却也不觉红了脸,道:“应该还有几日才到。”

楚云飞明显松了口气,道:“先躺下歇歇吧,我去送送郑军医。”

不等明玉说话,他又急急忙忙去了。明玉也委实有些撑不住,和衣躺下,没过多久落英端着姜汤化散丸药汤汁进来。明玉吃下去没多久,便觉得冰凉肚子好受了许多,肚子也不像之前那样闹得厉害。加上困意,躺床上没多久便睡过去了。

却是被周嬷嬷叫醒,香桃上前服侍她披上外衣,端了放床边高几上碗,道:“奴婢熬了玉竹粥,姑奶奶闹了大半夜,再不吃些东西下去,怕是受不住。”

明玉这会子真觉得饿前胸贴后背,再闻着粥清香,哪里忍得住,一口气就吃完了,才想起楚云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