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大老爷是不是躲暗处看戏,这银子事,楚大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她所说没有说服力,所求自然泡汤。

但楚大夫人并不笨,即便明玉冷静让她略慌了手脚,却是很就镇定下来:“银子事暂且不论,我能晓得你丑事,自是有人能作证!”

楚大夫人抬起头盯着明玉冷冷一笑:“你陪嫁丫头,可都是打淮安带来,你可以这般冷静咬死不认,你能保证她们也能这般冷静?”

明玉暗暗蹙眉,菊影、菊香这会子秦氏屋里,跟着过来只有落英、落翘。

楚大夫人接着道:“我自是晓得,当初事发之时,你后一次为陈老太太抄写经文,就是这个吧?”

说罢将手里东西扬了扬。

明玉身边陪嫁这些个丫头,除了香桃略识几个字,其他却根本无心于此。这篇经文她后一次为陈老太太抄写时候……楚大夫人拿出那篇经文时,明玉就明白,她知晓很详细,可那并非后一次:“老太太喜欢这篇经文,便是我嫁人之后,也为老太太抄写过,大夫人这话什么意思,我却不明白。”

楚大夫人目光一寒:“还不承认,非要我说是谁告诉我这些,你才肯承认么?”

明玉迎上楚大夫人目光,缓缓问道:“大伯母这般说,莫非是我误解了珊姑娘,这些都是大伯母主意?莫须有银子,还有这莫须有罪状,大伯母若能肯定,我岂能坐这里与大伯母说话?楚家还肯承认我这个媳妇?什么保住我颜面,保住衍哥颜面,既然大伯母已确信,难道大伯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被其他人知晓?或者,大伯母就想着稳稳当当把这个罪名扣我头上?大伯母到底所谓何?!”

那珊姑娘是个居心叵测,明玉推到她身上,给楚大夫人一个台阶下,楚大夫人不肯,那就推到楚大夫人身上。

明玉毫不示弱地迎上楚大夫人目光,冷声道:“我倒真想晓得,大伯母是如何想起用这样莫须有事来针对我!”

楚大夫人气得咬牙,指着明玉手指由不得颤抖起来,面目狰狞:“死鸭子嘴硬,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?”

明玉很想当面把这句话还给楚大夫人,到底忍住了,不能因一时口舌之,反误了大事。只紧紧抿着嘴唇,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楚大夫人。

楚大夫人速从那本经文中翻出一个信封来,用力砸过来,只是信件毕竟是纸,再用力它本身轻巧无法改变。信封明玉脚边落下,明玉看也不看一眼。

楚大夫人见她一动不动,自觉搬回一局,眼底又露出冷笑,扬了扬下巴,冷哼一声道:“怎么?心虚不敢看么?”

明玉也弯起一抹冷笑:“不想污了自个儿眼睛,这般污秽东西有什么好看?”

只是,扔过来时,明玉也略瞥了一眼信封上字,却不是明珍手笔。明玉不仅想,倘或不是她早一步行动,说不得真会是明珍。可除了陈家人,能晓得这般详细,还能有什么人?三太太虽糊涂,可她晓得自个儿不占理,也不会这么胡来,何况三太太如今神智不清。其他人又怎么可能说出来?

楚大夫人她们根本就不能肯定,又何况,那本来就是编造出来莫须有事。

明玉缓缓吐了一口气:“仅凭一封信,大伯母就非要给我定个莫须有罪?说来说去,不过是想让那珊姑娘进门,可她进了门,我就真有罪了,衍哥和我肚子里这个真能平安长大?大伯母到底想做什么?”

明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,楚大夫人心里所有心思她看得比谁都透彻。

这样目光让楚大夫人觉得好似被人当面打了一耳光,紧紧咬着牙关,瞪着一双绯红眼盯着明玉。明玉却已没心思与她周旋,讽刺一笑,缓缓道:“五处庄子,这会子与郑家买卖两处庄子应该已经完成了,另外三处,也已决定卖给江家。大夫人,你什么也不会得到。”

兜了这个大个圈子,楚大夫人主要目,不过是想平白无故得了另外三处庄子罢了。这是当下目,至于长远目,明玉想想都觉得心寒。

明玉轻吐一口气,又道:“大夫人晓得我们为何非要买了直估这边庄子么?因为只要它们直估,你就会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,直到它们成了你囊中之物。”

心里算计被人明明白白说出来,那比被人打了一个耳光难堪。楚大夫人牙齿咬得“咯咯”作响,目露凶光。

明玉心头一紧,楚大夫人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,扭曲而阴森:“若你我屋里出了事,是不是可以说成,你被我当面揭发,羞愧……”

明玉脑海里却闪过哪日晚上,楚云飞因不安而狼狈模样,电光火石间,明玉本能地护住小腹,楚大夫人手里并没有什么东西,她坐椅子上,椅子放平坦地方,她便是跌一跤也不会怎么样。

念头只脑海里一闪而过,明玉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,耳边一瞬间响起诸多声音,有人破门而入,又仿佛有人从里间出来。明玉身子一软,跌坐地上。

“够了!”这声音是大老爷,明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落英、落翘两个吓得脸色都白了,明玉轻轻摇头示意无碍。

抬头望去,只见秦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楚大夫人跟前,扬起手,一个清脆响亮耳光子落楚大夫人脸上。

秦氏气得额角青筋凸显,声色俱厉:“从前你如何待云哥我念着这些年拖累了你们,云哥到底平安长大,并不曾与你计较。如今你还要祸害我孙儿?!你怎么会有如此歹毒心肠?!”

那使劲全力一个耳光,让楚大夫人身子晃了晃。秦氏紧紧咬着牙关,一双眼睛已气得充血,终是没忍住,再度扬起手掌。却没打楚大夫人身上,阮氏替大夫人挨了,忍着疼痛慌忙道:“婆婆她也是受了小人挑唆,婶婶先别恼。本来只是请四弟妹过来问一问罢了。”

秦氏目光移到阮氏脸上:“问一问?若我们迟一步进来后果会如何?”

阮氏说不上话来,她们破门而入时,确亲眼看见楚大夫人朝明玉扑过去,且她们已外头等了一会儿,起先还能听到两人说话,后来却听不见了,因此秦氏才不顾阮氏阻拦,推门而入。

秦氏凌厉目光落到大老爷身上,她们外头,大老爷却不,这会子大老爷出现了,想必一开始就正屋。

“不是我们不愿回来,大伯也亲眼所见,我们能回来么?若京都动身前,就晓得云哥媳妇有了身孕,便是叫我们背上不忠不义罪名,我们也不愿回来!可云哥媳妇是个心实孩子,她只晓得我们二十来年受你们照顾周全,听得太老爷不好,就立即想着回来看看,替云哥全了孝道。眼下我们回来了,却是如何呢?!”

楚大老爷微微垂着头,脸上一片涨红之色。秦氏见落英、落翘扶着神情还有些懵懵懂懂明玉站起来,又道:“好我们进来及时,云哥媳妇眼下并没有怎样,若她和她肚子里胎儿有个三长两短,你们真能心安理得么?!”

“弟妹不必说了,这一次确实是我们……”

这说话功夫,挨了一巴掌楚大夫人反倒冷静下来。刚才明玉是故意激怒她,明玉晓得外头有人,故意激怒她,让她乱了步调。她吐了一口气,打断大老爷话,推开阮氏站出来:“我却是一心为弟妹和小四着想,抬头三尺有神明,小四媳妇敢举手发誓,我说全是假话?”

神明?楚大夫人信这世上有神明么?

明玉怜悯地看着她,她竟然倒现还不明白,她心思不止明玉看穿了,秦氏早就看穿了。从楚云飞不去家庙读书,那会子秦氏就看明白了,何况,后来楚云飞成年,婚事却迟迟没个着落。

明玉懒得张口对楚大夫人说一个字,楚大夫人却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。

“这是那会子老爷吩咐了我给弟妹,一共八千两,银票是二弟妹亲自交到弟妹手里。却不想弟妹执意退了我五千两,小四媳妇陪房周嬷嬷亲自送到我手里,想必退还之时,弟妹也没仔细瞧过这张银票。不如这会子瞧一瞧真假?”楚大夫人说着将银票递了过来。

银票看起来有些陈旧,和宝德堂一般银票差不多。秦氏冷冷看着她,并没有伸手去接,楚大夫人接着道:“周嬷嬷送来这张银票是假,我当时便发觉了,便问周嬷嬷。周嬷嬷说那五千两小四媳妇收了……”

明玉由不得心里冷笑,竟然想出这样伎俩?!

“八千两?难道是我看花了眼?当初小七她娘给我不过三千两,那银子原是为了修复家庙所用,你们决定不修了,方还了我。”

秦氏话让楚大夫人一愣,却道:“若不信,二弟妹也可为我作证,我当初给是不是八千两!周嬷嬷给我假银票时,亦有人可作证!”

秦氏摇头:“不必了,我收到只有三千两。便是你们真给了八千两,我收了也心安理得,若细细算一笔帐,这八千两算得了什么?我们何曾将这些身外之物放眼里?”

莲蓉、莲月不觉心头一阵意,特别是莲月,她还真很想秦氏与楚大夫人细细地算一算账。养活了这么一大家人二十来年,那该多少银子?秦氏库房东西不算多,可随便取个两三件出来,也差不多是这个数!

大老爷脸色已由涨红转为铁青,楚大夫人恨得咬牙。秦氏确从来不将钱财放眼里,因为她从来不缺,因为秦氏公公给他们留了许多!就连当年楚云飞父亲娶秦氏过门,聘礼也比大老爷娶她时候多了不晓得多少,而那些聘礼全部作为秦氏嫁妆带了来。没出事那会子已分了家,楚大夫人住持这边中馈,天天儿琢磨着如何将每一笔钱都花要紧事上,而同为楚家媳妇秦氏,何曾因这些烦恼过?

他们明明是商人,她也不过商人妇罢了,明明该他们跟前低头,偏偏反了过来。太老爷升迁要花钱,大老爷、二老爷娶媳妇要花钱,楚云飞祖父可以不皱眉头给他们。楚大夫人嫁了读书人,丈夫后也考了举人,而身为商人妇秦氏,却比她还清贵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