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玉嗓音闷闷,楚云飞一把拉住她:“可是怪我今儿回来迟了?”

明玉摇头:“如今你也是大忙人一个,诸事缠身,我何曾怪你回来迟了?前儿六嫂得了些补品,我和十姐姐都给了一些,一会子吩咐厨房炖了,给你补补身子。”

楚云飞终于听出不对味来,如今春寒料峭,明玉还穿着袄子,就算怀孕四个月,显出些怀相,看起来也无半点儿臃肿:“六嫂给你,必然是想着你怀孕,叫你补身子,给我吃做什么?我身强力壮,该补是阿玉。”

楚云飞确实不算年纪大,身体也一直很强壮,明玉嫁给他这几年,大病小病从来没有,而这个岁数,也正当血气方刚时候……该怎么说出口?外头烟花之地女人不干净,寻个出身清白姑娘抬进来?身为妻子,不该生出嫉妒之心,照顾体贴丈夫是天经地义责任,可这话无论如何明玉也说不出口。她一直都明白,人心是永远无法满足无底洞,也量抑制某些心思,但明白是一回事,实行起来却有些困难。

明玉吐了一口气,扭头盯着楚云飞,问:“今儿相公去了哪儿?”

楚云飞是怎么也没想到,去了一次北街烟花之地,就被明玉晓得了。他盯着明玉那双纠结眸子,瞧着她紧紧抿着嘴唇,忍不住弯起嘴角笑起来。

竟然还能笑出来,明玉暗暗磨牙,调节了情绪,淡淡道:“相公若有喜欢,我也不会反对,这宅子虽不宽敞,再多个人也住得下……”

“混说什么呢?”楚云飞打断明玉酸溜溜话,揽住明玉腰,拉着她坐下来,理了理她衣裳,隐忍着笑问,“阿玉这般说,可是真心实意?”

明玉不留痕迹地让了让,却让不开,楚云飞身上淡淡酒气鼻息下缭绕,熏得她鼻子微微发酸。楚云飞见她不说话,又道:“阿玉素来实诚,刚才话果真是心里所想?”

“我又管不住你腿,除此之外还有别法子不成?咱们家又不是穷得养不起其余人,比起外头不干不净,家里总要干净一些不是?我……”

周围迅速冷下来气氛让明玉打住了未说完话,下意识地扭头看了楚云飞一眼,只觉他眸子又深又暗沉,楚云飞语气生硬地问:“这果真是阿玉心里话?”

不是又能怎么样?明玉垂下眼帘,迟疑了片刻,抬起头迎上楚云飞眸光:“我虽心里不愿,但……”

这世间多少女人是心甘情愿?

“那就是阿玉不信我?”楚云飞说着吐了口气,“我原也不想说,也不晓得阿玉怎么就知道了。今儿上午之谦拉着我去了北街,实不是阿玉所想那般……”

听楚云飞把事实说完,明玉惊愕半晌才回过神来,将信将疑盯着楚云飞。楚云飞吐了一口气,道:“家里下人也委实多嘴,什么话都随便乱说!”

明玉瞪了他一眼:“你还怪家里下人多嘴?!莫非去了一次,还真喜欢上那种地方?”

楚云飞没好气地瞪她:“阿玉这般不信任我,又当如何说?”

“哪里是不信?虽我没亲眼瞧见,难道相公今儿没去北街?”

楚云飞怔了半晌,咬牙道:“都是之谦那混小子害得!”

“你这会子倒怪起他来,腿长你自个儿身上,我就不信凭你能耐,他真能拽着你去?”明玉秀眉一挑,用力瞪了楚云飞一眼,“倒怪我不信你,我哪里不信你,记着你今儿要来家,等你回来吃饭,午时都过了,怕娘和衍哥熬不住才吃了,你倒好……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,可不是做贼心虚?”

楚云飞无言以对,第一次口头上占了下风,只得柔声细语好一阵劝。明玉这才扯出一抹笑,楚云飞见她笑了,笑问:“阿玉是对自个儿没信心,还是对我没信心?”

都有那么一点儿,从前明玉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,只是一直压心里罢了。这一次去了直估,楚大夫人和珊姑娘算是给她提了个醒,有些问题不是忽略掉就不存。楚云飞明玉心里,他值得托付,值得珍爱,遇见他是她这辈子大福气,是她丈夫同时,也是男人。

成亲几年,夫妻恩爱,可这样恩爱能维持多久?她现还年轻,等年老色衰之时呢?相处时日久了,也会腻烦不是?

就是四太太和四老爷也有过恩爱时候,却禁不住岁月侵蚀,后夫妻之间连表面相敬如宾也难做到。

明玉她知道,她自个儿已经深陷进去,若不然,她也不会得知楚云飞去了那种地方这般难受。

明玉垂着眼帘,即便她做好了准备,也会难过……

楚云飞避开她凸起腹部,揽住她肩膀,让她半个身子都靠进自个儿胸膛里:“这辈子有阿玉一个就足够了,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?别说那种地方,就是北街我也再不会去。阿玉,你要信我!”

明玉抿着嘴唇没说话,屋里安静下来,恰好一道光束顺着敞开窗户照进来,明玉弯起嘴角,自嘲地笑了笑,明明一直坚信楚云飞值得托付,值得珍爱,自个儿怎么会闻见一丝一毫风言风语就疑心?

到底是对自个儿缺少信心,楚云飞她心里是十全十美,她得到了就害怕失去。想到这里,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抱紧楚云飞,仿佛这样牢牢将他抱住,就不会失去他。

她其实,并没有楚云飞说得那么坚强。

察觉到妻子动作,楚云飞笑起来,如春阳般璀璨夺目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明玉才松开他,想起今儿徐之谦拉着他去北街事。楚云飞说含糊,意思倒也表达明确。

“那姓王畜生真……”

王家与陈家一般,都是百年侍书之家,但比起陈家香火旺盛,王家却是个特例,应该说嫡系一直单传,但王家对待庶出上和别家不同,成家之后就要分出去单过,总来说王家庶出也不多,王大人连庶出兄弟也没有,之前分出去,苏州虽有一脉,就明玉所知,也是不怎么来往。王家苏州祖宅,也是王家下人守着。

而到了那姓王畜生这一代,王老爷也有个庶出儿子,明玉倒是从来没见过,也没听说王家为这个庶出儿子办婚事,想必如今年纪小。这些倒罢了,王夫人可就这姓王畜生一个儿子,也只留下了宪哥这么一个早产孙子,就算现宪哥身子骨好了,早产儿也叫人堪忧,恐活不长久。

这些都罢了,明珍还年轻,那姓王畜生死了她守寡,不死她也要守活寡。

“啪”一声,吓得底下两个婆子忙后退了一步,明珍气得牙齿咬得“咯咯”作响:“果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,如今外头风声才好转,家里养了这些个,他还要出去混闹?自个儿要破罐子破摔,不想活死了岂不干净!”

婆子话还没说完,见明珍已气得头生青烟,张了张嘴想说大爷难处,到底把话咽了下去。

明珍却瞧见两个婆子目光闪烁,顺了顺心头气,平静地问:“如今你们大爷什么地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