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陵城城郊外的上凌村,以花著名,村民家家种花,已有百年历史。村里出产的蜂蜜、香膏香料、脂粉都是首屈一指的,在金陵城中备受推崇,有的甚至远销京城。

初秋时节,夕阳投下斑驳的色彩,落在这座有些破旧的院子里。

穿着深灰布衣的小姑娘端坐在石桌子前,面前摆了一本泛黄的旧书,细巧的手指在桌上一笔一笔地画着,嘴里念念有词。

“姑娘,日头偏西了,光线不好,书就别看了吧。”屋里走出来一位盘着头发的女人,温和地对坐在院子里的小姑娘笑着。

小姑娘寻声望去,俏丽的小脸在阳光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金色,五官虽还未长开,但不难想象她今后长大,该有张何等惊艳的容颜,然而美中不足的,却是她那双大大的眸子,仿佛失了光彩,看东西总是直愣愣的,让人不由心惊和惋惜。

她点了点头,问道:“荷姑,我今天看了多久的书?”

“今儿比往常久些,约莫有一个时辰呢。”

此时,相比于院子里的静谧,外面田庄子上却是热闹非凡。

“听说了吗,宋家要派人来高价收蜂蜜呢,也不知道谁家的蜂蜜会拔得头筹。”

“要按我说,咱们村里我最瞧得上的,就数青娘子的桂花蜜了,不过就算宋家开价再高,她也不会掺和进来。”

“是啊,人家可是郁家的姑娘,金陵城首富呢,眼界高。可话又说回来,谁要是能去她那儿讨些蜂蜜来,宋家这事儿也就成了。”

“人家青娘子凭什么白白给你东西啊?”

“有什么不能,她一位千金娘子不缺吃不缺喝的,将自个儿酿的蜜送给我们,也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劳苦人嘛。”

“你省省吧,人家又没欠你,跟你非亲非故的,凭啥可怜你?”

大伙儿左一句右一句地闲聊,相伴从田里回到家中,这才渐渐静寂下来。

“哒哒,哒哒……”参差不齐的马蹄声混合着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在青石板路上回荡,在傍晚已经显得空寂的街上尤其刺耳。家家户户开了窗,开了门,看看是谁在这个点儿还这般高调。

“哟,林家娘子,这天都快黑了,你赶着这两匹马拉的车往哪儿走亲戚呢?”大家纷纷打趣道。

一个眼尖的姑娘认出马车上有一块淡绿双层锦,八十文一尺,金陵城中的绸缎铺都快卖断货了的,爱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穿,她让她娘给她买,娘却说咱乡下人不时兴这些,有块破布遮身就行。这样想着,她不由伸长了脖子往那车上看,还有啥稀奇玩意儿,无奈天色暗了,也看不清。

“走啥亲戚啊,”林家娘子的大嗓门在空中回荡,“给青娘子送去的。”

四周响起一片了然的笑声。林家娘子的婆家是上凌村里的富户,自家有作坊,还有出租的花田,养花、酿蜜、制作香粉一整套,生意做得不错,金陵城中很多脂粉铺都爱收她家的货。像上凌村一般的花农,也只有刨刨地,好一点的收收租,像林家这般的人家,村子里扳着手指也数的过来。

“你也知道,青娘子白天不招待人的,我也只得这时候摸着黑过去了。”林家娘子继续说道。

街上又恢复了平静,人家还赶着去送礼,可不能白耽误人家功夫了。

刚刚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淡绿双层锦的姑娘,此时也关了窗,回头看着她娘:“娘,你说那青娘子长什么模样?”

她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活,摇了摇头,“只知道是郁家的三姑娘,在庄子上来养病的,来了有六七年了。听人说,她年纪算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,性子却静的出奇,很少出门,连家里有客人,她也是坐在屏风后面的,有去过她家的,往屏风里悄悄瞧过,说是只看到身影,瘦小的很。”

天上飘起了细雨,林家娘子忙吩咐一起运货的长工把车上的东西遮挡好,省的被淋湿。

“荷姑姐姐,荷姑姐姐。”马车尚未停稳,林家娘子便隔着郁家庄子的木门高声喊道。

门开了,露出一张白净的脸,撑着油纸伞,温和地问着:“是林家娘子吗?天下着雨,怎么想起到我家来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