纱绫不太清楚那日是如何全身而退,她事先并没有考虑太多的后果,甚至如何的应对。彼时只想着,如何为爹娘报仇,如何将压在心里这许多年的仇恨与痛苦,统统刺入他的身体里……

她与云栖的距离太近,近到即使看到她以身体阻挡,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停手。战场上,她曾经手刃过来犯的北牧游民,那是为了护卫疆土和关内百姓的义无反顾。而这次不同,云栖与她不过短短两次相遇,她早已为她的果决、聪慧与深情折服。她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将她送上绝路……

耳边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,可是她听不清楚。似乎也有人影在面前晃动,可她只能枯坐着,看不分明周围的一切。

三微的情景,并不比她强许多。那日被她药倒,醒来就看见榻前立着的星回,眉间紧锁着的深深纹路。他想过很糟糕的情况,却没想一切比他想得还要糟。

那日龙潜在将军府四周下了阵,照理嶰谷里的没人可以踏入半步。可他偏偏漏想了已变成纱绫的霜序,她想进去简直易如反掌。待到诸事上演,鸾符复原的那一刻,那阵法莫名消散。也亏了阵法失效,否则星回断无机会将纱绫完好无损地从里面捞出来……

捞出来以后,她却仿若失了魂魄,不吃不喝整日枯坐。除了拿香枣硬塞进她嘴里,替她维持着,星回和三微竟束手无策。

三微自己伤势未愈,陪着她枯坐。星回虽没什么事,可时时需忧虑着如何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龙潜。哪一件,他都担待不起。

正百转千回地惆怅着,星回觉着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,急忙垂了脑袋道:“这件事不能全怪在三微和霜序身上,我也有责任,要罚一起罚,不要罚在凡世就行,随便找个地方关一关,你看……”

他抬起头,月见正饶有兴趣地瞧着自己,眼神里净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。

他腾地站起身,憋了半天却只一句,“好久不见……”

月见瞄了瞄屋子里的那两人,又将他打量一番,“你们这动静闹得有点大……三微开了卷轴伤了自己,倒也罢了。霜序如今是个普通的女孩子,忘了自己的身份,做事鲁莽些也还说的过去。而你,光天化日将人带走,可想过后果?”

“考虑了啊,我若不出手将她拎出来,此刻三微说不准已经毁了大半个禁宫。我又不好袖手旁观,保不齐也要过去帮衬帮衬……这岂不是更大的麻烦?”星回一番话说得自己都觉得十分有道理。

月见偏着脑袋瞧着他,“怎么以前没觉得,你是这么仗义的一个。”

他咧了咧嘴,“一向如此一向如此,不急不急,我们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……”

月见并未似寻常那般别过脸去,或是嗤之以鼻,反倒安静地瞧了他好一会儿,才从袖里取出一样物件。一枚玉印,印面上朱色的无射图腾。

“这个,能让霜序恢复原先的样子。不过是否恢复,何时恢复,你若嫌麻烦,不如让三微去琢磨琢磨……”

禁宫深处的飞霜殿,向来是帝王起居之处。这几日,殿外游廊风帘低垂,护卫也增加了许多。神色匆匆的太医与贴身伺候的内侍宫女,皆屏息埋头疾走,多余的喘息都需拿捏仔细。

天子遇刺,是几朝几代不曾有过的骇人听闻之事。何况,皇上除了几位公主,太子之位一直虚空。如何应对,自然令一众大臣操碎了心。末了,也都只能齐齐看向北朝唯一的这位亲王。

文澄心自那日之后,就入宫暂执了掌事印鉴。然而这些日子以来,除了探查皇上的伤情,与大臣商议国事之外,极少露面。即使露面,那神情间含着极力压抑的怒意和痛色,仿佛下一刻就会将面前的人吞噬了去。

寻找刺客的事迅速而缜密地展开,满城的街巷间,兵马司与玄甲营的骑队时时踏尘而过。宫中太医对于皇上的伤情业已焦头烂额,如何为皇上医治寻药,也是极为棘手的一件。

很快,潜在南朝的密使送来六朝集结异动的密件;北方边境快马传来游牧扰境的军书;西蜀暗伏多年的谍者一一被灭杀……

一切在毫无头绪错乱纷杂之际,西府却送出了两封密函。一封送到了首辅大人的手中,一封送到了文澄心的案上。一位在押的犯人,自荐可以医好皇上的毒伤,还可擒获刺客。

人很快被带到了文澄心的面前,坐在下首的首辅咦了一声,“这……这不是上书院卿士,洛大人么……”手抬到一半,又转回案上,将茶盏端起,恰到好处地遮掩了。

文澄心的眼光未曾离开过面前的奏折,淡淡道:“戴罪之人口出妄言,你可知道后果?”

洛秦伏在地上,倒没有慌乱,“罪臣自然有把握,岂敢用人头作儿戏……”

案上线香明灭成烬,沙漏满溢了几个来回,洛秦方说完。抬头瞄了眼神情凝重的王爷,和一旁兀自震惊的首辅,心里渐渐松了下来……

颐木崖上从未落过雪,此番这场雪自青羽醒来就下着,很多日子过去,还没有停歇的意思。此处据慕松烟说,是崖上一处山洞,他当初也是在这里醒来,却再也出不去。

青羽不记得崖上有这么一处山洞,也想不出除了羲和,谁还会把自己困在这里。而羲和分明也沉睡在这崖上的草庐中。慕松烟却矢口否认这崖上除了他俩,还有第三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