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娘细心,给叶宁送来了两套男子的衣服,一套大的,一套小的,叶宁放在身前比了比,正合身,翠娘又差人送了好几桶热水上来,叶宁想了想,又和翠娘要了一幅广陵地图,翠娘办事利落,很快就送来了。叶宁心中感激,再次谢了翠娘。

叶宁把水倒进木桶,又把屏风展开,挡在了浴桶前面,叶宁扶住顾清瑜的胳膊,把他带到木桶旁:“侯爷,我帮您放了热水,你先洗个澡,换身衣服。”叶宁又引着顾清瑜的手碰了碰浴桶旁的矮凳:“这是干布,这里是衣服,我已经从内到外帮您叠好放好了。”

顾清瑜嗯了一声,叶宁想了想,又补充一句:“有事您叫我。”说完退出了屏风。

叶宁坐在桌前,拿起翠娘送来的广陵城地图,细细研究起来,如今自己在城东的金银阁,唐家在城西北角上,广陵城不小,从这儿过去,确实要好长一段时间。

叶宁想起榆彦,叶宁进客栈时,让小二用最好的马料喂了他,叶宁留了个心眼,把马绳虚虚地扣在木桩上,如果有什么变故,榆彦也可以挣脱逃走。

广陵应该是有颜家铺子的,可他们并不认识叶宁,叶宁也用不了他们。如今身边也没有个靠谱的传信人,一来,不能暴露顾清瑜的身份,二来把顾清瑜的玉佩交到别人手里,叶宁也不放心。

看来明天要自己跑一趟了,叶宁从梳妆台上找了一支眉笔,摊平了地图,开始写写画画,明天要怎么走才能躲开那群人呢?叶宁皱着眉头咬着笔头,画了几条路线,想了想又摇了摇头,都否定了,画了叉,又去寻了别的路线。

“啪!”突然传来一声闷响,叶宁吓了一跳,抬头一看,顾清瑜正手足无措的站在一个凳子前,原来是他碰倒了一个凳子。

叶宁从未见过顾清瑜这种表情,彷徨失措,叶宁前世虽未见过顾清瑜,可也听说过定勇侯府世子十五岁随父亲出征,十七岁奇袭匈奴,大获全胜,战功赫赫,也听闻他曾经春风得意的少年意气,虽然第一次见面,顾清瑜不复少年倜傥模样,可一直也是沉着稳重,冷静自持,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。

他不过也才二十三岁。

叶宁心中酸涩,走过去拉了顾清瑜,他好像有一瞬间的恍惚,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乖乖的跟着叶宁走,叶宁把他带到床边扶着他坐下,顾清瑜面上还是冷静的模样,紧抿着唇,可身旁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的内心。

叶宁取过一旁的巾子,细细的给顾清瑜擦头发,顾清瑜静静坐着,不知在想什么,叶宁心中百转千回,再多的话也是无力,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,良久,她叹了口气,到嘴边的不过一句:“对不起!”

顾清瑜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软了下来:“别多想了,你去洗个澡吧。”

叶宁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,起身请门口的丫鬟换了水,褪了衣裳坐在浴桶中,叶宁隔着屏风看顾清瑜,烛光把顾清瑜的侧面如剪影般投在白色的屏风上,和屏风上的兰花相映成趣。

叶宁忍不住伸出手指,点在屏风上的剪影上,沿着额头蜿蜒而下,路过高挺笔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,还有刚毅的下巴……

直到看到手上的水在屏风上留下了顾清瑜的侧脸剪影,叶宁才如梦初醒,急急缩回了手,仿佛这剪影有多灼热,几乎要烫伤自己。

叶宁擦干头发走出屏风,看见顾清瑜正坐在她方才坐过的小桌旁,拿着眉笔,仔细地看着那幅广陵地图。

叶宁脸上和烧起来一样,大为窘迫:“侯爷,你看得见了?”顾清瑜抬起头看向叶宁,点了点头。

“那……”那他不就看见自己洗澡的影子了吗?叶宁脸红的要滴出水。顾清瑜一手执笔,一面看着叶宁,目若朗星,似乎等她开口。

“那……那侯爷有没有找出合适的路线去唐府?”叶宁明显底气不足,声音也低了下来。

顾清瑜低头看了一眼手下的地图,摇了摇头:“不可胜者,守也。”

叶宁有些沮丧,连顾清瑜都找不到一条可行的路,看来是真的不好走了。可是不去唐府的话,顾清瑜的毒还未解,先是发烧,接着眼睛时不时会看不见,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。

顾清瑜安慰她:“明日再作打算吧。”不是没有较为安全的路径,只是不管什么道路,都难保万无一失,他不能让叶宁去冒这个险。

他在金银阁见过叶宁,那阁主似乎是清楚叶宁身份的,叶宁应该和金银阁阁主有交情,呆在这儿,起码可以保住叶宁性命。

叶宁本以为现在安全了,可以做下一步打算,离获救也更近了些,可如今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。

顾清瑜看着叶宁脸上的神情变换,也猜出她心中所想,顾清瑜放下手中的笔,对叶宁说:“早些休息吧。”

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,好在够大,叶宁也不忸怩,略一收拾,就爬上了床,靠墙睡下,顾清瑜吹灭了灯,靠着床边睡下。

虽说已经奔波了一日一夜,叶宁却全无睡意,前路渺茫,叶宁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,不知金银阁还能让她藏身多久,不知道顾清瑜还能不能撑到自己找到大夫,不知道青竹和绿枝如何了,这一世,终究还是连累了他们……

叶宁背对着顾清瑜,蜷起身子,一连好几天的奔波逃命简直让她不堪重负,那种前路未知的迷茫和痛苦狠狠攫住了她,逃命时没空细想那么多,终于安定下来时,心中的彷徨忧虑一股脑翻涌出来。叶宁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,眼泪大滴大滴落下,浸湿了枕头。

叶宁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,顾清瑜眼前又一片黑了,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到她的脸,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,顾清瑜的手很温暖,指腹有些粗糙,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茧子,叶宁的眼泪更加汹涌,滴在顾清瑜的指尖。顾清瑜轻轻拍着她的背,带着几分宠溺的轻哄意味,却静默无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