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殷仪坐在镜前,听着母亲请来的全福人说着吉祥话,脸上露出害羞的神情,心中却颇为不屑,叶明弘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自己还能不清楚?

前些日子,他来府里找祖父商量事情,提到了叶明弘居然投奔了方家,躲在暗处,处处与他作对,陈殷仪不禁冷笑,就凭叶明弘也想拼出个什么,算了吧。虽成不了大气候,可时不时跳出了恶心人一下,也是烦人的很。

陈殷仪想起初见他的那天,那时他才十五,还不是少年将军的这副冷酷模样,张扬凌厉,还带着些意气少年的桀骜不驯,似乎吸引了整个园子里的小姐们的眼睛。在皇家宫苑内的后花园,他仿佛是一抹照进灰暗的阳光。

已是夏末时节,御花园里的花多已开败,残香零落。陈殷仪不禁感慨:“花谢花飞飞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?”

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她:“姑娘何必厌世,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”

她一回头便撞上一双墨色眼瞳,眼含笑意,哪儿来的俊朗少年,长身玉立,眉目俊秀,唇角微微扬起,正专注地看着自己。陈殷仪脸色一红,匆匆拜别。

我不厌世,我喜欢你啊。

后来听说他就是定勇侯府的世子,后来他随父亲奔赴战场,陈殷仪也及笄了,上门说亲的人几乎把门槛踏破了,可每次脑海里都会闪现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身影。自己和他只说过一句话,他还能记得她吗?她暗暗嘲笑自己,这样的等待真是愚蠢。可即便聪明通透如她,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……

三年间,他与匈奴殊死一战,九死一生,定勇侯府只余他一人归来。定勇侯府内忧外患,而他从世子成为侯爷,以雷霆手段排除异己,在朝廷中站稳脚跟,独自一人撑起了定勇侯府的门楣。

再见他已是三年后,自己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老姑娘了,他不再是那个明朗少年,眼神阴郁,神色清冷,一身银色铠甲英气逼人,漠然从她身边经过,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,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,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,呵,陈殷仪,你的等待多可笑!

他与祖父交好,时常来向祖父请教问题,连一向苛刻严谨的祖父都夸赞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。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少,可他每次都是谦和有礼的向自己问好,声音平稳宁静,像一汪深潭清水不起波澜,不带一丝感情。仿佛多年前的对话只是自己的一桩绮梦,梦中人早已毫不留恋地抽身而退,一点也不拖泥带水,而自己还陷在一场自己编制出来的故梦中,久久不愿醒来。

那天,陈殷仪冒冒失失地闯进祖父的书房,他正端坐在竹椅上,挺拔端方,修长的手指握着书卷,今日穿的不是一身墨色劲装,而是一身竹叶暗纹的软锦织长袍,显出几分书生气。顾清瑜扭头平静的看向她,直起身来,温和的叫了声陈小姐,便准备出去。陈殷仪叫住了他,他疑惑的看过来,瞬间,陈殷仪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,可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时,却只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句无事。他收回目光,既然陈小姐无事,那我就避出去了。

殷仪是个骄傲的姑娘,既然他对自己无意,又何必纠缠徒惹笑话,默默看着他便好。

杨夫人上门说媒时,祖父是一口回绝的,可自己却想起了那日偷听到的他与祖父之间的对话。她事事理智聪慧,这次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,父母极力的反对也没有让她改变主意,最后还是祖父出面,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似有怜惜:“仪姐儿是个有主见的,还是随她吧。”

她是陈家的嫡出大小姐,也是最后一个嫁出去的小姐,母亲特地给自己请来了堂妹,表妹还有一些婚后生活美满的夫人们,闺房里自然是热闹的,陈殷仪也不失时宜的微笑着,却有些心不在焉。

前院骚动起来,喜庆的锣鼓声也喧嚣了起来,院子都沸腾起来了,全福人给陈殷仪盖上了喜字红盖头,眼前的一切都被隔绝了,满眼鲜亮的正红色,刺出了陈殷仪的泪水,她不忍再看,紧紧闭上了眼睛。

这大概就是自己一生中做的最任性的一件事了吧。

前院的人们闹完了,也该上轿了,弟弟背着她上了花轿,陈殷仪看见一只白净修长匀称的手帮她拨开了轿帘,另一只手似乎怕她磕到轿门,细心的遮在了她的头上。会是谁呢,叶明弘吗?

叶老太太正在正堂里等的焦急:“老朱,你快去看看,怎么还没到啊,可别误了吉时啊。”

朱嬷嬷掩唇笑道:“老太太,您也太心急了,刚才才有人回来报说大爷已经接到新娘子了,您别急啊,从陈府到叶家也要好长时间呢,他们这会儿肯定在路上呢!”

叶老太太抚了抚额头上的抹额,笑了两声:“你瞧我,都高兴坏了,这恨不得弘儿立马把新娘子带到我面前拜堂成亲呢。”

屋里的丫鬟们都跟着一起笑,叶老太太心里是真的开心,她的弘儿如今走了正道,在方丞相手下做事,眼看着也要娶正妻了,新媳妇门第高贵,知书达理,过两年再生个大胖小子,叶老太太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。

叶明弘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得意,觉得大街上看着他的人眼中都全是艳羡之色。今日的叶明弘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,骑在高头大马上,倒也有几分英俊潇洒的意思。

“嗖嗖嗖!”外面传来几支羽箭破空的声音,花轿旁边的几个丫鬟和媒婆应声倒下,大街上的人都吓了一跳,立即骚乱了起来,四处逃窜,惊得叶明弘的马儿都嘶鸣起来。

叶明弘立马警觉了起来,摸向腰间,这才想起来,今日成亲,佩剑并不在身上。

叶明弘手握马鞭,急急一甩,一鞭子把射向花轿的羽箭甩开,警戒地四处看了看,向后把手伸进花轿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