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无垠海底出来时天色已有些暗。

灵宝在海底吃饱喝足便回虚空中睡觉了,他美名曰修炼。祁予面上仍有些尚未消散的红晕。“咳,你随我回药宗吧。等我向师傅禀明了情况我就带你一起回龙城。”

颛华歌抬头看着祁予,心中思绪万千。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,为了自己他去了药宗,同样为了自己他也甘愿放弃,从没有一丝犹豫。

略一沉吟颛华歌摇摇头:“哥哥,我先回龙城等你吧,寒毒刚发作等下次也是要许久。药宗本就不喜外人随意进入,若我同你一起去定有诸多不便。”

她执意坚持祁予也不勉强:“此次出来我已向师傅说过会在外多留几天,这样,我先将你送回龙城然后再走。”

事事他都为自己考虑得这样好,看着他神情柔和的面庞颛华歌不再拒绝点点头。

祁予掐了一个御云诀,周围的云雾便缓缓聚拢凝结在二人脚下。

烟云渐渐升起,颛华歌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濮华仙山,依旧是那般仙气缭绕灵木苍繁,可望而不可及。恍惚间她闻得一阵清冷的琴音,正要细细听去却只有已殁的尘嚣。

就如濮华至高之处的那些日子,终究只是她生命中一段绕梁的余音。

看着眼前深灰的无垠海,颛华歌想起他们一起来的时候。她也还是一个未及笈的小姑娘,成天和薛氤书在一块同吃同住不谙世事好不惬意。

聚云城在东面,薛氤书身子不好冥阎也早早带她离开。眨眼间这届新入门的弟子中资质最好的几人已走了大半。可这里一切都没有变,并未因为少了谁就分崩离析。

看着越来越远的濮华,颛华歌才转过头来。也许甫修涯也并没有错,几年来他对她如何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,若想杀她,他早就动手了,救与不救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。正如他自己所说,不得不防。

既然选择了离去自己也就不应再继续偏执于此事,谁都有苦衷。只是心中仍然一片酸涩还有浓浓不舍。

渡过无垠海只用去短短数日,在灰色的海岸颛华歌就遥遥地看见了李塘。

梦魔之后甫修涯令弟子助村民重建屋舍,弟子也从山上带下了极甘洌的灵泉,许多在祸患中枯死的杏花重新活了过来。原本破败的李塘在短短数月又逐渐在恢复曾经的兴繁。

祁予细心地察觉了颛华歌面上细微的表情,便主动柔声问她:“这几日奔波也累了,今日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如何?”

几年不见颛华歌亦觉得祁予有些不同,曾经祁予对她虽好但没有这样细致入微,他越来越宠溺她。

李塘的杏花除了那次事故就不曾衰败过,这里的杏花酿更是难得一回。颛华歌露出几日来难得的笑意:“好!哥哥你一定没有尝过,这里的杏花酿滋味极好的,我带你去。”

她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驱散了之前所有的阴霾,远处那绵延的粉红映得颛华歌面比杏花娇红。祁予微怔,仿佛她从不曾离开自己。

直到进入李塘镇颛华歌才发现多了许多生人的气息。街道上来往之人仍是络绎不绝,吆喝贩卖声使得这里好不热闹,好像曾经那篇黑暗只是一场梦。

看见路边正在捏面人的老妪,颛华歌上前挑了一个精致的小面人,状似不经意地询问:“婆婆,我看着这里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,怎么多了这么多外地的人?”

老妇人脸上有些沟壑但眉目慈善,她看着远处有些苍凉地笑了笑,似是回忆着什么:“前几个月啊,这里来了魔,虽然那魔物被赶跑了可李塘镇死伤一大片,尸体成群。后来濮华的仙人帮着重建了这里,又设下保护村民的屏障,那不远处的人便都赶了过来以求庇佑。”

“这世道怎么开始变了,就算在这儿。我也常常觉得惶恐得很呐,小姑娘你可知道吗?我的儿子他也……”说到最后妇人情绪变得激动起来,粗糙的手牢牢抓住颛华歌开始不住地喃喃自语。

颛华歌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,也不知如何是好。祁予正欲上前分开她二人。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匆匆传了过来:“奶奶!”

小女孩帮她挣脱了老妇人的手,见颛华歌手腕上的红痕她不好意思道:“奶奶就有些神智不清,姐姐对不起,这个面人就当我们送你。”

颛华歌好奇地问道:“既然这样为何还在街上求生活,你爹娘呢?”

女孩低下了头,有些难过:“自从爹爹和娘过世之后,奶奶就这样了,时常认错人。但家中有我和弟弟,奶奶不得不出来捏面人维持开支。方才我回去取个东西没想到回来便这样了。”

“你家中只有你们三口人了?”颛华歌看着小女孩破旧满是补丁的衣裳柔声问道。

安抚了老妇,小女孩点点头声音低了许多,“我爹娘都在几个月前死了,我们没有其他亲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