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说人生有两大喜事,金榜题名时,洞房花烛夜,可对于百里裳月来说,却是可笑的。

洞房花烛夜……良辰美景,喜得心上人……呵,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,可是,她的新郎喜欢的却不是她。

站在喜房的门口,百里裳月几次想敲门进去,终是忍住了,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。她想进去,她想看那个天真无邪的人,可她更怕看到他厌恶的目光。

“三妹,怎么是你大喜的日子,怎么还不进去?是不是等着我们闹洞房,哈哈……”百里裳红喝得有些醉,看到百里裳月踌躇在门口,忍不住调笑着,摇摇晃晃,醉熏熏地走到百里裳月面前,拍了拍她的肩膀,邪邪地笑着,“怎么?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他呢?如今终于娶到手了,还不赶紧进去,真想让我们去闹你的洞房?”

百里裳月推开她的手,让下人扶好二小姐,自己则整了整被她扯乱的衣裳,拧眉道,“二姐,你喝多了,你们把二小姐送回房中吧。”

“去,谁喝多了,你二姐酒量那么好,怎么可能喝多了,你看看你,今天是你大婚,你居然也不喝酒,还要二姐跟大姐替你喝,你还好意思说。”

百里裳月双手负手,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,风华的脸上,笑意微微一闪而过,淡淡道,“季然不喜欢酒味。”

“季然季然,叫得那么亲密,真让人嫉妒啊,赶紧的进去洞房吧,母亲说了,你生性腼腆,纳兰王子又不喜欢别人闹洞房,外面宾客还有那么多,今夜便不闹你的洞房了,你二姐继续喝去啦,呃……”百里裳红打了一个酒嗝,晃着身子往前院踉踉跄跄而去。

百里裳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,脸上的笑容缓缓隐去,听着前院传来的划拳声,大笑声,心里有些沉重。

犹豫许久,终是打开那扇紧闭的大门,将所有下人摒退,又将房门反锁起来,直直地看着坐在床上,头披鸳鸯盖头的季然,笑意一点一点浮上心头,眼里绽放着连她都不知道的温柔。季然的一颦一笑,一举一动,如同烙印一般,一直烙印在她的心头。

她终于娶到他了,她发誓,她会用这辈子所有的爱来疼他宠他,哪拼尽性命也要保护他。

百里裳月不可否认的,此时的她是兴奋的,知足的,激动的,开心的,拿起桌上的喜秤,就想挑起季然头上的红盖头,也就在这时,床上那个原本坐得安静的新郎,忽然气哼哼的一把掀了红盖头,不屑地往一边扔去,站了起来,吼道,“你进来做什么,滚出去。”

百里裳月一怔,所有的激。情瞬间消失,有些无奈地看着气鼓鼓的季然,这才是他的真性情,可笑她刚刚还有一瞬间,以为他会乖巧的,害羞的坐在床上,等着他挑开红盖头,喝上交杯酒,再一起洞房。

百里裳月眼角绽开一抹笑意,嘴里却是无措的解释,“今……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……”

“什么洞房花烛夜,谁跟你洞房了,你要是敢过来,我就……我就……我就用枕头扔你,我扔死你。”季然随意抹掉脸上还挂着的一丝泪痕,找了半天没找到东西可以砸的,忍不住将枕头抱在身上,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随时准备扔过去。

“好,我不过去,我不过去,你别激动。”

百里裳月定住脚步,甚至往后退了几步,看着季然气愤地扔掉枕头,扔掉头上的喜饰,又从床上抱了一床被褥,往屋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扔去,暴吼道,“不许睡床,滚去那边睡。”

说罢,季然一屁股坐在桌子上,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,不知道他是不会喝酒,还是喝得太急,一个呛到,重重的咳了起来,咳得脸红脖子粗的。

“季然,你怎么样了,先喝口水吧。”百里裳月脸色一变,倒了杯茶水递给季然,伸手想帮他顺顺气,却被季然用力推倒,手中的茶杯更被狠狠推掉。

“滚,谁让你靠近我的,滚开,谁要你的茶,咳咳……咳咳……不许碰我,不然我要你好看。”

百里裳月心里一黯,看着季然索性直接拿起酒壶,咕噜咕噜地往自己的嘴里灌去,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,嚷嚷着嘟喃道,“少灵姐姐……少灵姐姐……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
百里裳月说此时不难过是假的。

洞房花烛夜,她的新郎自顾自的喝着酒,心里想着其她女人,嘴里也喊着其她女人,把她当成仇人似的……

“季然,别再喝了,再喝下去,你就醉了。”虽然心痛,百里裳月还是抢过季然手里的酒壶,就怕他万一喝醉了,明天醒来头疼。他本来就不会喝酒,才喝了几口,白皙清秀的脸上,便火红一片,眼神迷离了,若是再喝下去,只怕真要醉了。

“走开,关你什么事,我爱喝就喝,你个大坏蛋,都怪你,都怪你,你明知道少灵姐姐是女皇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,呜呜……”季然抢过酒壶,宝贝似的抱在怀里,身子一个踉跄,栽倒地上,手上狠狠摔开百里裳月过来扶他的手,突然哇哇大哭起来。

百里裳月无措了,她也不知道季然会哭得那么委屈,若是不知道的人,还真以为她欺负他了,“我想告诉你的,可是……我每次想跟你说的时候,都被你赶了出来,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说。”

“借口,借口,统统都是借口,就怪你,你本来就是一个大坏蛋,你故意夺了我的清白,让我不得不嫁给你,呜呜……呜呜……娘……少灵姐姐,呜呜……”季然一边说着,一边哭着,一边蹬着腿,一边又灌着酒,像个无赖似的,坐在地上,耍着酒疯。

百里裳月有口难言,又是心疼,又是心痛。

她承认,她承认她喜欢他,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设计害过他,更不是存心想夺他清白,如果他不想嫁,她不会娶他,如果他有什么为难的事,哪怕拼了命,她都会替他做到的。

可是今日,他这么说,着实让她心酸,心痛……

“我好疼……呜呜……娘……我好疼……我的心好疼……呜呜……”季然眼神迷离,无力的靠着桌角,喝得醉熏熏的,却不忘记抹着眼泪,痛哭着,甚至哭得一声比一声高,每一声都是喊着疼,听得外面的人浮想联翩。

想不到三小姐平日起来温润有礼,性情柔和的,洞房的时候,却是这么猛,简直比大小姐还有二小姐厉害啊,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洞房的,能正夫叫得这般大声,这般委屈,这般痛苦……

百里家的人,也都吓了一跳,简直不敢相信,这些声音是从洞房里传出来的,更不敢相信,自己向来温和的女儿,还有这么生猛的一面。

洞房里,百里裳月静静的站在季然的身边,看着季然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,人也慢慢沉睡,却依旧委屈的直喊心口疼,时不时呢喃着少灵姐姐,无声地叹了口气,眼里有着浓浓的忧伤。

上前,将季然拦腰抱起,往床上走去。他很轻,轻得百里裳月直觉好像只要动作稍微大点儿,手中的人儿便会消失。

百里裳月温柔的将他放在床上,盖好被褥,又用毛巾,拧了拧把热水,将擦了擦他的额头,看着他清秀的脸上,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滑,细腻的眉毛紧紧蹙起,痛苦嚷嚷着什么,睡得极不安稳。百里裳月忽然觉得比季然还要心疼,她不想看到他的泪水,也不愿看到他的泪水。

她喜欢他无忧无虑,天真无邪,笑得没心没肺……如果嫁给她,会让他如此痛苦,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他的。

将他乱动的手压下,用被褥盖好,生怕他着凉,整整一个晚上,百里裳月都守在季然的床前照顾着。

今夜,对于百里裳月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,然而,对于纳兰少来也说,也是一个不眠之夜。

自她登基以来,每天忙于国政,上完朝后,批改奏章,几乎都批改到天亮。可今天,她没有心情批阅,满脑子都想着季然今夜洞房之事,心里烦燥。

打开窗子,纳兰少灵任由冷风吹进屋子,吹掉她满心的烦恼。已是深冬,夜风很凉,可纳兰少灵一点凉也没有察觉到。

忽然,身上一暖,紧接着有人将手搭在她肩膀,纳兰少灵这才惊醒。

“陛下,夜风凉,臣侍给您披件狐裘。”

温润动听的声音缓缓响起,纳兰少灵不用看,也知道,只有路逸轩才有这副好嗓子。低头,看了看路逸轩的披在她身上的狐裘,眼神一闪,淡淡道,“朕不冷。”

“陛下不冷,可是臣侍冷啊,如今腊月天气的,您开着窗子,晚风呼啸呼啸的,吹得直瑟人,陛下就算不爱惜自己,也得体恤体恤臣侍吧,臣侍除帮您掌管后宫外,可还得处理三部之事,以及所有朝事呢。”路逸轩叹了口气,委屈的直摇头,说有多委屈便有多委屈。

纳兰少灵一怔,有些愧疚的道,“抱歉。”反手将窗子关了起来,往案桌走去,坐了下来,拿起奏折,开始批阅起来。

“陛下,心情不好便早些歇息吧,这些事情我来处理就好。”路逸轩抢过她面前的奏折,置于自己的面前。见纳兰少灵狐疑地看着他,忍不住解释,语气有些酸酸的,“放心,没有陛下的旨意,我不会批阅你的奏折,也不会看,陛下不用防贼似的防着我。”

纳兰少灵没有说话,而是看着路逸轩忽然一声浅笑,似喃喃自语道,“不用看,我也知道里面都写的什么事儿。”

是啊,他每天跟她一起上朝,一起讨论国事,国家大事,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,奏折虽多,但说来说去,也不外乎就是那么几件事儿了。

“睡也睡不着,何必浪费时间,你那三部,接手得怎么样了?”纳兰少灵将奏折都搬回自己的面前,自己批阅起来,以盼能够用繁琐的工作,让自己不再去想季然今晚洞房的事。

无论她们有没有洞房,季然也已经嫁了,她与他,是不可能的事儿。

“还能怎么样,一团乱。”路逸轩懒懒地叹了口气,手中继续翻阅卷宗,也不再提及百里府今日的婚事,有些事情,还是需要时间来遗忘的。

“哦……什么事,还能够让堂堂的右相如此心烦意燥?”

“你说呢,就拿刑部来说吧,这些年来,所审的案子,十桩有九桩半是冤屈的,你说怎么搞?还有刑部,上上下下,无论官职大小,没有一个不贪的,真要审起来,每个都得罢官。”路逸轩一边说着,一边将案卷递给纳兰少灵查看,里面条条记录着官员受贿贪污,以及所审案子如何了结。

纳兰少灵狐疑地看了一眼,不禁被吓到。堂堂刑部,本该是最公正廉明的地方,可如今却是一群黑硕鼠。

这么多黑心的官员,怎么处理?莫不是全部罢免?要是全部罢免,朝廷哪来那么多替补官员?

“还有兵部,吏部,你还是不要看了,看了准得让你更加烦心。”路逸轩啪的一声,将卷宗丢在桌上,抬头,有些慎重的问道,“陛下,朝中的血,若是真按规距办事,只怕,几乎都得全换了,您可曾想好对策了。”

纳兰少灵烦燥的扔掉手中的奏折,又是请求支援的,又是流民四起的。

纳兰少灵靠在椅背上,双眼怔怔看着头上的雕梁,淡淡道,“全部换血,必然是不可能的,至少短时间内,便不可能,找个倒霉蛋,杀鸡儆猴吧。”

“臣侍也是这个意思,那依陛下看,找哪个倒霉蛋比较合适。”路逸轩风轻云淡的笑着,只是笑容中有着别人看不到的奸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