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书领回来了!”

“教科书已经送回来了,大家快去领书啊!”

孔令晨、薛珍、贺援朝等人正在寝室里和一众室友打着扑克,每个人脸上都贴满了小纸条,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叫声。刚开始还只有一两个人在喊,但很快这喊声就大起来,无数的人交相回应,呼朋引伴,在外面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声浪。

“书领回来了?”

孔令晨手伸到一半,停滞了一下,然后猛然将手里的牌一把扔到充作牌桌的木板上,拔腿就往外跑。

“孔令晨你这个混蛋!明明这把我就要赢了,你居然敢跑,你给我回来,打完这把再走!”贺援朝正在看着手里的牌偷乐,一见这情景气得哇哇直叫。

别人可没他那么镇定,寝室里一堆观战的人全都一哄而散。手忙脚乱中甚至掀翻了牌局,扑克掉满了一地。

“你叫个屁!你不就是有三个二吗?小胡四个六、小王也有一个炸弹,我有三个尖,你要敢乱动就打翻你!还以为你赢了?”孔令晨远远喊道。

贺援朝一愣,顿时跳起来:“你小子偷看牌!”

“偷看个屁!都出了三轮牌,我要还算不清你们手上有啥,那才怪了!”孔令晨没心情跟好朋友斗嘴,混入迅速变多的人群,拉着小珍快步朝教师办公室奔去。

“三轮就算清了我们的底牌?吹牛也不打草稿!”贺援朝是寝室里唯一没有动作的人。

他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牌一张张捡起来,试图将牌局复原,看看孔令晨有没有说谎。可当时大家都是一扔牌就跑了,扑克在地上洒得到处都是,早已无法分辨出最初的格局。

“令晨,慢点,你脸上的胡子还没扯下来!”小珍被男朋友拉得脚不沾地,踉踉跄跄追在后面喊道。

“没事!先领书!”

孔令晨随便在下巴上抓扯了两下,就懒得再理会了。

他们已经算是来得快的了,可当他们奔到教师办公室外,发现这里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,围满了人。两人心急火燎在外面转了一圈,也没找到挤进去空档。

“小珍,你骑在我肩膀上看看,是不是真的领回书了!”孔令晨跳了两次,都看不清,一着急,干脆弯下腰,就要把小珍扛起来。

“啊!你慢点,当心闪了腰!”

小珍没办法,只能小心地跨到孔令晨肩膀上,让他把自己举起来。观察点高了,视野果然不一样,她一下就看到了停在教师办公室院子里的那辆绿色解放卡车。

“真的,真的是书领回来了!好多车,我数数,一二三……,九辆!车上满满的全是书!”

小珍一手扶着他头,在他肩膀上大喊。

在她这个位置,可以看得很清楚,第一辆车倒着看进去的,车后挡板放了下来,老师们一个个笑得嘴都合不拢,在车后排成了长队,一直连到办公室里。

车上几名战士轮流将一捆捆用牛皮纸包裹好的书籍抱到车尾,下面的老师接住,然后一个传一个,送到屋里。

大概是嫌这样速度太慢了,第二辆车也倒着开了进去,老师们马上又组成了第二条人链。院子足够宽敞,很快第三辆车也如法炮制。三辆车同时卸载,速度快了许多。

围在外面的知青们知道现在不可能领书,但他们都不肯散去,依然紧紧地围在外面,眼巴巴地望着满车的书。这书是新印刷出来的,虽然外面有一层牛皮纸包裹,仍然能闻到浓烈的墨香。

数以万计的人群,将巨大的教师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。这么多的人,绝大多数都看不见运送课本的车辆,更看不到那一捆捆被送到办公室里的书籍,只能望到前面人的后脑勺,听到身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。

人群起初还不断地发出欢呼声、叫喊声,但很快这声音就消失了。上万的人,就这样静静地站着、等着,不说不动。

鸦雀无声!

他们这条求学之路是何等漫长、艰苦,从家乡到农村,又从农村到这异国他乡。为了重新拾取丢失的学业,为了再次走进课堂,他们吃了太多苦、等了那么久……

他们熬啊盼啊,现在,终于等到了!

闻着空气中散逸的油墨气息,他们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最甜美的香味,胜过世间一切香水!

人群中渐渐出现小声的啜泣声。

不一会儿,这声音越来越大。一些女知青哭得死去活来,扶着她们的同伴、男朋友,也是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。

哭声里饱含着对之前苦难的悲怆,更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向往!

所有的学校管理干部都站在台阶下,面对着上万知青形成的包围圈,满面凄然。

“我们要教好他们!”

安校长摘下眼镜,用手绢擦了擦眼角,然后带着鼻音用力重复道:“我们一定要教好他们!他们荒废了这么多年,我们必须教好他们!让他们学会本应该早就学会的知识,成为对社会、对人民有用的人才,这是我们全体教师的责任!”

“我们会的!”

其他教师也默默地擦着眼泪,用自我肯定地语气安慰着安校长,也在表达自己的心声。

也许之前,只是让他们感到了脱离沉重体力劳动的轻松,但此刻,他们真正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,身上那沉甸甸的责任。同时,这也是他们这些老师,实现自身价值的唯一方式!

一辆车卸完,另一辆车换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