骆昭翊向来任性,口是心非惯了,此时此刻却坦然道出了心声,他握住穆双涵的手,垂了垂眼眸,再抬起头时,已看不出任何悲伤痛苦的痕迹,仿佛雨后初霁的碧空,荡涤了所有尘埃,只余一片清明透彻。

穆双涵心中一紧,忧虑不减,面上却不动声色,歪着头问他:“幸运?如果遇见我花光了你所有的幸运,那我岂不是罪无可恕?”

骆昭翊只盯着她看,不说话。

她紧接着笑道:“殿下,我用一辈子来恕罪,你嫌弃吗?”

骆昭翊微微扬眉,却是轻轻哼了声,懒懒的半躺着,一瞬间回到了他们初见时候,他眉目如画,骄横的理所当然:“很嫌弃。”

“哦,”穆双涵端起红枣汤重新递给他,“那也没办法了。”

“是没办法了,等我找到你所有的缺点,下辈子再告诉你怎么改。”骆昭翊抬了抬双手,故意露出所有的伤痕,而后轻轻捂了下心脏旁边的伤口,皱了皱眉,抬头望她,虽然什么都没说,但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。

穆双涵瞥他一眼,又好气又好笑,心说这会知道借着伤势扮柔弱了,先前也不知是谁满身伤的折腾!

她拿着勺子,一勺一勺的喂他,“脸皮真厚……谁答应你下辈子了?”

骆昭翊指了指她的腹部,神秘的笑了笑,“我知道你答应了,他告诉我的。”

穆双涵手一抖:“……”大悲大喜交替,她家殿下该不会被刺激疯了吧?

看她一副惊吓过度的呆滞模样,骆昭翊心情骤然明朗了起来,戾气郁气都渐渐消散。

穆双涵眨了眨眼,眼中划过柔和的笑意,时间会冲淡一切,以后……会更好吧?

大雨过后,清新满人间,树叶上水珠滴下,溅入水中,漾起阵阵涟漪。

繁盛的帝都,街道上人群又开始活络。

然而,不等喧嚣进耳,就闻钟声自皇城发出,一声比一声响亮悠长,沉闷肃穆,不绝于耳,所有人都停住脚步,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……因为这钟声寻常时候绝不会敲响,一旦敲响,那代表着宫中有极为重要的人去世了。

几乎同一时刻,在朝为官的,亦或是帝都中的皇亲国戚都匆匆带上了孝,紧急勒令拆除家中一切喜庆的装饰物,协同夫人急急忙忙的都往宫里涌。

文帝和皇后在凤仪宫被烧死,尸骨无存,殿前,唯有合葬而立的衣冠冢。

骆昭翊穿着一身孝服,跪在最前头的地方,身后哭声震天,唯有他平静的不可思议。

骆廷靠他最近,低声道:“你伤势未好,如果不舒服,不妨找个借口回去歇着……父皇最放心不下你,这些虚礼他不会怪罪的。”

“没事,二哥,我心里有数。”骆昭翊淡淡回了一句。

骆廷便不再多言,只是时不时的盯着他。

“殿下,太后娘娘来了!”德福忽然跑过来通报了一声。

自从淑妃和骆苍谋逆,再到文帝和皇后出事,太后大受打击,几乎一病不起,骆昭翊怕她再有个万一,专门安排了太医住在长寿宫,原以为太后来不来,没想到还是拖着病体过来了。

太后脸上带着病容,眼睛红肿,很是憔悴的模样。

“祖母……”骆昭翊伸手要去扶她,却见她双目没什么焦距的模样,对不准他所在的方向,心中一惊,连忙问:“您的眼睛?”

太后长长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身边嬷嬷小声回道:“太子殿下,太医说太后娘娘是哭得太多了,以致双目失明……”

骆昭翊心中大恸,太后听着动静抓住他的手,拍了拍,语气分外心酸无力:“你父皇……就是太痴了,怎么说他都不听,哀家这把年纪了,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……情深不寿,慧极必伤,昭昭,哀家不求什么了,只盼你们莫要步上他的后尘,都好好的,成吗?”

情深不寿。

太后其实看得比谁都透彻。

骆昭翊看了不远处的穆双涵一眼,低声道:“祖母放心。”

太后闻言,眼泪又掉了下来,身边的嬷嬷连忙劝阻,递上帕子,“太医说了,您再这样哭,眼睛可好不了了……”

骆昭翊扶着太后上前,所有人俱是俯身恭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