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来雪天频繁,骆廷离京的时候,却正好是个晴天,冬日里难得皓日当空,阳光明媚。

前一天宫中已设宴践行,今日一大早,他便领着一队兵马上路了。

“贤王殿下,您看……”

骆廷攥着缰绳,一直在出神,身旁有人忽然指了指不远处路旁的亭子,骆廷抬头一看,愣了一下,只见那亭子里依稀有几个人影,并不真切,然而他一眼就看清了是谁。

“……你们先行,本王稍后就跟上。”

吩咐了一句,骆廷驾马至亭外,勒住缰绳,“昨日不是已经践行过了吗?怎么又来了?”

亭中坐着的一男一女正是大景最年轻的的帝后,站着侍候的两人正是伴驾出宫的德福与陈沉。穆双涵身孕已经显怀了,裹着厚厚的绒衣,手里还抱了个小小的暖炉,脸颊白里透红,被养得气色极好,除却逼人的艳色,却是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柔沉静。

相比之下,骆昭翊仅着雪白的单衣,外面披了件火红的裘袍,未束的黑发散落一身,整个人更像是一副水墨画,只眉目绽开,藏不住晕染的蓝意,昳丽光华,遮不住惑人的妖冶之气。

不再是少年人犹带稚气的模样,而如同一团在雪中燃烧的火焰,越是燃烧,越是张扬炫目而满含危险。

“带阿涵出来逛逛,顺便送你一程。”骆昭翊抬了抬手中的杯子,随手将里面的水泼了,而后再倒上酒。

骆廷拍了拍马,翻身跃下,“哦,原来送我是顺便的,那我也不必太感动了?”

骆昭翊微一挑眉,穆双涵噗嗤一笑,“二哥,他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,只需将那话倒着听就是了。”

骆廷闻言看向骆昭翊,骆昭翊只冷哼一声,倒是没反驳,将倒满了酒的杯子递给他,骆廷笑了,爽快地接了一饮而尽,骆昭翊再倒,他就再喝,一连来回了三次。

“我明白了,原来你是来灌我酒的,”骆廷叹了口气,“悠着点吧,二哥酒量一般,万一醉倒在路上那可就闹笑话了。”

骆昭翊瞥他一眼,颇为嫌弃,放下杯子,抬起酒壶就往嘴里灌,骆廷一把抓住他的手,“哎?好了好了,你心意二哥领了,酒就别再喝了!你伤势恢复没多久,别总是乱糟蹋自己身体,这大冷天的穿这么少就出门,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就胡闹是不是?不是我说你啊,你这……”

“又啰嗦了!”

骆廷翻了个白眼,拍拍他肩膀,“没办,谁让你们以前一个个不听话,啰嗦惯了也顺口了!”

“静仪没来。”骆昭翊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表情变化。

骆廷微怔,仿佛有些失落,随即又摇头笑了,“没来也好,她大了,万一哭鼻子我可劝不住了。”

穆双涵一直没出声,此刻闻言却是神色微变,不着痕迹地往路上的那队兵马扫了眼,眼观鼻鼻观心,微笑不语。

那两个人都没空注意她,也就没发现她一瞬间的异样。

“你……”骆昭翊开了口,忽然间又顿住了。

骆廷终于叫了他一声,“小七。”见他目光微凝,便道:“我都明白,你自己保重。”

有些话,不必说出来,该懂的自然会懂。

骆昭翊沉默半响,偏了偏头,冷淡道:“朕已送完别,贤王可以走了。”

骆廷退了几步,躬身醒了大礼:“臣,遵旨。”说罢,转身就上了马。

穆双涵无奈,轻轻扯了扯骆昭翊的衣袖。

“二哥!”

骆廷拽着缰绳的手一紧,转身看他,就见他还端着冷淡的表情,微垂的眼眸,轻缓的语气却泄露了真正的心思,“保重,还有……早日归家!”

骆廷蓦地笑开,笑容分外温暖柔和,只是他没有再回应,驾马奔向了大部队。

多年的情谊,何尝品不出暗潮汹涌,何尝察不到互相试探?这一别,含了太多意味深长的心思,因为他们都不知道,接下来未知的路会将他们推向什么位置,也许仍是手足情深,也许便是你生我死。

有时候信任毫无用处,除了安慰自己。命运才是最难以抗拒的,哪怕选择死亡也不能幸免。

“陛下?”

“在宫外还叫什么陛下。”骆昭翊收回视线,握住穆双涵伸过来的手,暖意一下子就传了过来,渐渐涌上心头。

穆双涵想了想,叫道:“昭翊?”听着,她总觉得别扭,又唤了几个称呼,“昭昭?小七?七郎?”

“昭昭是乳名,七是排行,长者才唤的,你瞎叫什么呢!”骆昭翊无语,哭笑不得的纠正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