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的台阶上,一点红光忽隐忽现。

唐晚荻默默地抽着烟,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。

一天中,只有抽烟的这一小段时间是完全属于她的。

公寓楼的后面有个院子,足球场那么大,用围墙围住。外面是荒草,里面也是荒草。看得出当初设计的时候,想把这里弄成一个小型的儿童公园,地上的水泥都铺好了,大约是资金有缺口,就放弃了。

有人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来。唐晚荻回头一看,是修鱼稷,左手的小指上裹着纱布。

她继续抽烟。

“你不睡吗?”修鱼稷问道。

“我去朋友家挤一晚。”她才不会跟五个吃生肉的陌生人住在一起,即便里面有个怀孕的女人也不能消除她的警惕。

“等挣到的钱够交房租,我们会第一时间搬出去。”

“嗯。”

她弹了弹烟灰:“关于我们的合作。我仍然需要一张合同、需要你的签字,这样才具备法律效应。”

“我以为——关于你我之间是否能互相信任的问题——已经解决了。”他举了举自己的手指。

“合约只是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,”唐晚荻摇头,“如果产生矛盾,可以有地方诉求。毕竟你我是初次见面,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。”

“晚荻,”修鱼稷淡淡一笑,“我来找你,就是来告诉你我是谁的。”

“请说。”唐晚荻抬了抬手,指间的烟雾荡了荡,有一缕飘进他的鼻尖,他咳嗽了一下,感觉比狼烟还要呛人。

“要来一根吗?”她掏出烟盒。

“谢谢,不会。”

她将手里的烟头扔了,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,点燃后猛吸了一口:“说吧,你是谁?”

“你不应当向我兜售人寿保险。”

“呃?”

“第一,我不是人;第二,我相当长寿。”

她举着烟,整只手臂向后晃着,觉得这是个玩笑。眼前蓦地一晃,草地上不知从哪跑来一只白狗,个头不小,有半人多高。唐晚荻夹烟的手微微地抖了抖。她看了看狗,又看了看身边消失的人影。

那狗径直走到她面前,安静地看着她,一双黝黑的眸子似乎有话要说。

唐晚荻眯起眼睛,对着狗吐了一串烟圈,那狗似乎不喜欢烟的气味,向后退了两步。围着她走了一圈后消失了。

她的心跳得厉害,只觉一阵毛骨悚然,但她掩饰了自己的恐惧。

身边响起了修鱼稷的轻笑,他依然坐在她的身边,好像从未离开。

“卧槽,修鱼稷!我讨厌狗。”

“是狼。”

“狼和狗是一家的好么。”

“当我第一次看见狗时,简直不敢相信它是我们的同类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选择这么耻辱的生存方式,”修鱼稷摇头叹所气,“它们是怎么想的?”

唐晚荻忍不住笑了,笑得很大声,眼泪都快笑出来了。

“所以,你一点不害怕?”修鱼稷看着她。

“害怕。只是我见过的禽兽也不算少,虽然都披着人皮。”

“我已正式地介绍了自己,晚荻,”修鱼稷说,“我们之间最大的秘密已经没了。合同的事,就算了吧。”

唐晚荻看着他,固执地摇头。

“不是故意为难你。”他解释,“我不识字,看不懂你的合同,也不知道怎么签名。”

“这是你们的问题,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。”她掐掉烟头,扔到地上,用鞋子踩了踩,“没有签字的合同,我什么也不做。你的手指算是白切了。请你们明天离开我的房间,就当我们从不认识。”

她站起来,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转身就走。

“嗨。”他叫住她,“给我三天时间,我去找个人,让她帮我看合同。”

“一天。”

他的肩膀硬了硬,想了一下,终于点点头:“为什么在你面前,我一点脾气都没有?”

夜风很大。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,也挡住了风。

她的脸很小,且瘦,有一双不信邪的眸子。风将她的齐肩短发吹到他的鼻尖,她喜欢的洗发水是椰子味的。

“‘你好’怎么说?”她问,“用你们的语言?”

他的鼻腔发出一串低沉的咕噜声。唐晚荻的感觉就像有条大鱼从面前游过,尾鳍扫水的声音。她试着模仿了一下,完全学不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