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初,流金似火。

海淀区,中科院材料应用研究所。

在材料应用研究所对面,原来的五十亩农田,变成了一片繁忙的工地。田坎被推平,压路机在工人操控下,缓慢地来回碾实地基。在已经碾压平整的地区,几个建筑工人提着一罐石灰,一路走一路洒,进行修建前的规划工作。

就在忙碌的工地不远处,有着一个简陋的工棚。郭逸铭指指点点,手指在工作台上指指画画,向围在他身边的工程师说明建筑要求:“……,这里是实验车间区,为了追求建筑速度,厂房使用钢架构建造。厂房必须做到全封闭,根据功能需要,依次设置为材料准备区、清洗区、硅晶园制备区、切割区。各功能区之间实行隔绝,相连功能区出入口设立除尘间,使用淋浴去尘,通过层层除尘,争取使制备区做到无尘化……”

“缺乏流通的话,车间里的空气会很糟糕。”现场工程指挥很不解地说道。

“这没有办法,电子设备,尤其是半导体材料制备对空气洁净度有着非常苛刻的要求,要想提高制备成功率,必须建设高洁净度的无尘环境。我的要求已经算很低了,按照正规的洁净室建造要求,不但要进行层层降尘,还要对产生电子射线的设备也要进行特殊处理,连通风设备、光照系统、地板、墙体都有着严格要求。不过国内从来没有进行过这种程度的洁净室建设,各种材料都不合格,我也只能降而求其次,不敢提出高标准要求。”

郭逸铭遗憾地说道。

洁净室是电子工业生产的必备条件。早在二战时期,美军就发现由于电子元器件材料的不稳定,雷达故障率高达百分之八十。为了提高材料制备纯度,于六十年代借鉴了医院无菌室,建造出高洁净度的无尘车间。

现在洁净室在西方军工、电子企业已经成为标准,并向制药、食品等其他行业扩散,但在我国,竟然还在使用全开放式厂房建设,难怪电子产品品质低下。偏偏当他提出要求,工程设计方竟然还不以为然,觉得他小题大做,逼得他不得不从最开始就亲临现场,手把手指着让他们干活。

“好吧,既然你一定要求……”施工方现场指挥咂咂嘴,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。

“这个造价可非常昂贵啊!”董美堂心理算了一笔帐,感慨道,“要像这样改造,光是厂房建造成本就不会低于两百万,要在算上设备采购,总价恐怕要达到五百万,啧啧。这哪是建造一个厂房,简直是用钱堆出一个厂房来!”

他带的一批研究员深有同感。

国内建造一个同等规模的通用机械厂,八十万就算宽裕。建造一个电子厂,总投资也不过一百多万。他们在董美堂带领下,从厂区建造开始,从头跟踪这次美国公司整个硅晶园制备过程,对西方电子企业精益求精也有些思想准备,但一听总造价竟然高达五百万以上,还是震惊不已。

郭逸铭冷笑。

才五百万,太便宜了!

要不是这个时代硅晶园制备技术还比较初级,不需要更高水准的洁净厂房,真按后世电子企业建造需要,一个晶圆厂没有几十个亿投资,想都别想。

现在五百万就能建造一个晶圆厂,他这些天做梦都常常笑醒过来。

当第一个在国内投资的高科技企业,真是赚大发了,想不到国内的底线如此之低。

建设投资、设备订制、安装调试,所有的资金都不需要先期投入,只需要让材料应用研究所全程跟踪,转让全套制造技术,就可以在投产后,用生产的硅晶圆来抵账——按照国际市价来抵账!

赚翻了!

从国内采购的硅晶圆制备材料,高纯度多晶硅国际价格是每公斤8美元,而制备出来的电子级单晶硅国际价格高达416美元!

对比一下双方的价差,原材料采购就像白给一样!

这就是技术代差形成的单方面掠夺式交换,国内由于缺乏高纯度单晶硅大规模制备技术,要么不买,要买就只能接受西方的单方面定价。硅晶圆生产是这样,矿产、石油也是这样,西方从第三世界购买矿产、原油,经过提炼加工,生产出钢材、汽油,又以数倍、十数倍、数十倍的价格,高价卖给其他国家,通过技术代差,光明正大地对第三世界国家进行掠夺式交易。

事实上,首先提出用硅晶圆抵账的并不是郭逸铭,虽然他确实有这个想法,但还不好意思提。照郭逸铭最初的想法,是用他带来的几万美元,订购一台单晶炉,通过出售硅晶圆一点点积累资本,慢慢壮大。

所以最开始谈合作时,他一再推托,最后被逼急了,向公司方面汇报,才“勉为其难”表示同意在国内建一个硅晶圆制备实验室。只是建一个实验室,订购一台单晶炉就合情合理了,他也有钱付账,不会被当作一个骗子,从而能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,为以后扩大事业打下坚实基础。

没想到,市委方面竟然对这个提议不满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