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逸铭在香港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,就回到了北京。

华粤科技的厂房建设需要时间,各产业链成员的厂房搬迁、设备升级、员工培训也需要时间。为了支援童育德、陶兴豪等人产业升级,华粤科技派出了有经验的技术人员,帮助他们组建生产线、培训工艺流程。

这些前期工作,其实郭逸铭已经让人做了不少,包括每种零部件所需的设备及加工工艺,都已整理了完整的资料。部分设备早是在国内找到了替代生产厂家,只有少部分国内无法生产的精密设备,才从国外进口,从而降低了生产线建设投入。

不过要全部完全,还需要时间。

初步估计,等到华粤科技的工厂及生产线组建完毕,童先生他们的配套工厂也搬迁升级完成,至少也要临近年底去了。

这么长的时间,郭逸铭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香港,在国内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去处理呢。待在香港,虽然可以靠着国际电话线路、收发传真处理一些不太紧急的公务,但终究没有在总部就近管理更加方便。

当他们结帐离开的时候,文华方面很是恋恋不舍,一个大金主走了呀。等他们下次来,说不定自己的厂子都建好了,也没必要入住文华了。

1983年3月29日,郭逸铭一行回到北京中美电子研究所。

他们所坐的车才刚到,郭逸铭才从车上下来,还没上楼,材料所党委书记傅林就与董老从对面赶了过来。

一见面。傅林就笑容满面又是握手又是拥抱,搞得他莫名其妙,不知道对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。

董老在一旁呵呵笑着,连连摇头。

“我说老傅,你这是在干什么?看你这么开心,难道是升官了?”郭逸铭好容易才摆脱傅林那八爪章鱼一般的拥抱,见他春风得意的样子,不由打趣道。

“答对了!他可不是升官了?”

董老冲着他一挑大拇指。有些不以为然地笑道。

“你还真升官了?”郭逸铭惊喜道,“我说你怎么这么夸张,又是握手又是拥抱,我看你是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吧?”

“一般一般,工作嘛。到哪里都是一样的。”傅林乐得嘴都合不拢了,还假装谦虚,“上级领导看我工作认真负责,也小有成绩,所以给我加加担子,让我上调中科院担任副院长,主持具体工作。其实我也感到压力很大,但既然领导信任。虽然自感比较吃力,我也只有咬牙上了!”

“你看看,这就是官僚的嘴脸!口是心非!”董老一个劲摇头,“上面跟我说了几次,问我是不是愿意负责具体工作。可看到他这样子,我庆幸自己还是一个搞技术的人,要不就变他一个模样了。”

傅林还是一个劲直乐,就当没听见。

董老是国宝级的专家。讽刺他几句他也没办法计较。再说现在他正高兴,对方这话也没有恶意,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。

“了不起!傅院长,以后我们可要靠你多多支持啊!”郭逸铭笑着打趣道。

“哪里哪里,互相支持、互相支持嘛!”傅林笑得露出满口白牙,眼睛都看不见了。他收到喜讯以后,在材料所还要自矜身份。找不到人分享喜悦,正是憋得难受。好容易盼到郭逸铭回来,他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人,自然不打算马上离开。不过董老也在,他还是忍住满心的欢喜。让到一边:“我的事不急,董老前段时间忙项目,一直没过来。刚才听门口战士通知说你们回来了,他就立即赶了过来,应该是找你有正事,你们先聊。”

“那好,我们去办公室说。”大家都是熟人了,郭逸铭自然不会把他们往会客室引,带着他们就去了自己的办公室。

郭逸铭去香港这段时间,办公室都有专人打理,一尘不染,就和他在时一样。

到了办公室,傅林也不需要舒雨菲帮忙,自己就熟门熟路找到茶叶、水杯,动手泡茶。然后自得其乐地坐到了一边,找了几份旧报纸悠悠然看了起来,乐呵呵地等他们谈完再找郭逸铭闲谈。

“小郭啊,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专门开展精简指令集处理器的研究,这可是个好项目啊!”还没在沙发上坐稳,董老就拉住郭逸铭得手,激动地说道,“我们这次项目,用的是你们那款混合处理器为蓝本,删减了一些不需要的复杂指令,又对部分电路进行了优化设计。经过实际测试,发现这种纯粹的精简架构运行起来那一个犀利啊!你知不知道,我们用集成度6万的精简型处理器跑出了21赫兹的运算速度!”

“精简架构我们的确在研究,不过它的实际运算效率高低,还是要看是否针对具体应用方向作了正确的设计,不可一言概之。”郭逸铭接过舒雨菲送上来的茶,先放到董老面前,这才端着自己的杯子,认真地和董老讨论起来。

他上次听傅林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,知道董老参加了十号计划。似乎是以中美电子研究所的混合处理器为蓝本,设计一款解决飞机静不稳定状态的数据处理专用处理器,看起来他们的进展好像很顺利的样子。

相比于通用性更强的传统架构处理器,精简指令型处理器因为指令短、流水线处理效率高,速度确实比传统处理器更高。但这不能表示只要是精简架构处理器,效率就一定高。

精简指令架构,这也只是一个集合性概念名词,指的是删减了一些不常用的复杂指令,集中硬件资源,加快运行效率的处理器类型。在处理器内部集成的电路,同样可以选择各种应用方向,有侧重于整数运算的。有侧重于浮点运算的,有专攻图形运算的,应用方向不同设计侧重点也有所不同。只有根据需要进行了相对应的算法优化,再配以不同的内部存储器调用优先级别调整,才能做出最具针对性的专用芯片。

“这我们当然知道,事实上,除了最初版本采用了你们的混合架构处理器,之后的版本经过我们多次修改。早和你们那款大不相同了。特别是最终定型版,可以说和你们那款完全就是两种芯片。”董老笑呵呵地说道,而且故作神秘的样子,低声道,“我们为了测试各种设计的优劣。每种芯片都小批量制作了100枚样品,总共制作了二十几个批次8千多枚,进行了充分的对比测试,才最终确定了定型设计。

这可不容易啊,为了测试一种设计思路,测试样品一做就是几千枚,以前我们就是想这样做,也没有这个条件!

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开发一款新产品是如此轻松、如此惬意。只要我们设计出来。就马上能做出样品,要少量精品就能拿出少量精品,要大批量生产就能大批量生产。只要我们能拿出各种最先进的处理器设计,都能变成现实的产品!这在以前我们可是想都不敢想!说起来我们真要感谢你们,没有你们的帮助,我们就算想这样折腾,也只有望空长叹!”

他颇有感慨地说着,语气中对郭逸铭充满了感激。

郭逸铭恍然明白董老为什么这么急着来找他了。董老激动的。并不仅仅是验证了精简指令架构处理器的性能优越性,设计出了一款符合要求的专用处理器,而是兴奋于国内半导体制造水平的提高,使得科研工作者能够真正专心于研发、而不用整天苦恼如何将其变成现实而欣慰高兴。

他是回望过去,有感而发!

为了满足科研和某些重点项目需求,国内以前自行研发并生产的处理器种类并不少。

然而限于半导体制备能力,和考虑到高昂的制备成本。处理器研发设计时大多都是采用纸上作业,反复推敲计算无误了,才能在实验室少量制作。即便要验证各种不同的设计思路,也只能提前在纸上推算以后,才敢选择一到数种最有把握的设计进行实验室制取。多余的验证无异于是巨大浪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