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磁室主任耿杰站在研究所门口,频频向城里方向张望,并低下头来看表,表情很是焦急:“怎么都快十点了还没来?不是说好了八点半到吗?”

“来了来了!”旁边移动电话项目组研究员申永明也陪着他在门口等,忽然他指着来路叫了起来。 “真的来了!”耿杰揉揉眼睛,一眼就看到了两辆北京212,以及在它们后面跟着的两辆形状怪异的车辆。这车的车厢很巨大,方方正正,车厢顶上安装着一台小型雷达——这是两辆无线电监测车。

车队很快来到近前,头辆车上的人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耿杰两人,减速停在了他们身边。车门打开,从车里下来一个四十来岁、头发茂密的中年人,热情地走了过来:“耿工,不好意思,我们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一下,让您久等了!”

他看看后面没人跟上来,凑到耿杰面前低声道:“你们这次的实地测试,部队上也很感兴趣,所以也派了人来……”

他朝最后那辆无线电监测车努了努嘴。

“没事,来了就好!宗处长,要不你们车子就不进去了,就在这里调头。我们马上就出来与你们回合?”耿杰只怕他们不来,让这次实验泡汤。既然对方已经到了,他心急着实验,当即也不寒暄,就催着马上出发。

“好好,我们就在这里调头。”宗处长笑眯眯连声答应。

等见到耿杰两人急匆匆奔进了研究所,他向司机作了个手势,然后跑到后面的车子,挨个让他们就地调头。在最后一辆监测车前,他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一名军人说道:“刘参谋,我们就在这里调头,他们马上就出来。”

“好的,我们这就调头。”刘参谋笑着应道,看到前面几辆车已经在依次调头,他也让司机跟上去。

“好大的威风,我们过来水也没喝一口,就让我们调头。”汽车兵一向是口无遮拦,而刘参谋也不是什么大首长,他说起怪话来也毫无顾忌。

“科学家么,都是这样。”刘参谋倒挺能理解,让司机跟着把车调过来,紧随着前面那辆无线电管理局的监测车。

“刘参,他们这是做什么实验,又是邮电部、又是无线电管理局,连我们也跟来了?”司机好奇地问道。

“是一种无线通讯设备。之前他们是在自己研究所里实验,功率也小,所以不需要申报。但这次他们准备进入城区进行全功率实验,必须要有关部门监管,所以就通过邮电部打了报告上来。虽说得到了批准,但无线电管理局也要随同监测。”刘参谋停了一下,又道,“北京城里敏感的地方太多了,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实验会不会有什么危害……,所以把实验地点给挪到了东北面的顺义县。”

“怪不得连我们都出动了。”司机恍然大悟。

刘参谋笑笑,没有跟他多解释,侧转身敲敲身后的车厢门,门打开,一个无线电测向兵探出头来:“刘参?”

“他们这种无线设备,据说采用的是数字传输,传输距离远,保真度极高,数据信号经过了加密处理,保密性很强。待会儿你们注意监测信号,看看能不能破译。如果不能,就将信号记录下来,带回去交给译码处,看他们有没有办法。”

“知道了!”操作兵看他没有别的吩咐,重又关上了门。

“他们出来了……喝,开的车比咱们都好!”司机一直注意着外面,通过观后镜,他看到一连串车从研究所里开了出来。这车他从没见过,看上去车头像是轿车,但车身后部却很高大,有些像货车。

刘参谋赶紧掉头看去,只见五辆厢式皮卡快速跟上来,并摁响了喇叭,示意车队出发。

“走了!”

头辆北京212里,宗处长也看到了耿杰他们的车队,示意司机可以出发。

“真有钱,一开就是五辆车,还都是轿车!”吉普车的司机也如同部队上那名汽车兵一样,嫉妒地说道。

“人家是美国公司,当然有钱了。”

宗处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。他没告诉司机,这并不是轿车,而是带有宽大车厢的皮卡车,客货两用。而且在中美电子研究所里,他看到的这种厢式、斗式皮卡车就有二十几辆,比他们部里的车加起来都多。

车队速度慢慢提起来,没有进入北京城,而是绕了一个大圈,从西面绕到北面,然后直奔东北顺义方向而去。

对于中美电子研究所的实地测试申请,邮电部起初是有些疑虑,本不想批的。但新上任的施部长却一力支持,给他们开了绿灯。其中原委,他也知晓几分。

施部长是81年中上任的,他是个老红军,建国初还曾任过广东省长、省委书记。在那十年中他挨过批,改革开放后才重新获得解放。施部长上任的时候,都已经年近七旬了,自感以前耽误了太多时间,所以刚上任就锐意进取、魄力尽显,很有大干一番的架势。

全国长途电话局以前实行的是收支挂钩、差额包干、超额分成的原则,这种本应该刺激员工积极性的制度,在电信部门反而成了鞭打快牛的政策!

举例来说,从北京打电话到南京,用户将钱交给了北京电话局,然后长途拨出去,中间经过多个电话局中转,最后转到南京局人工转接之后,由最终客户接听。这一长串操作,中转的各地分局、接电话的南京局都分不到钱,而且还会因为大量的转接工作影响他们正常的业务收入。

长此以往,谁都没有工作动力。

上面分配任务,下面的分局全都叫苦,说是人手不够,推诿塞责。

施部长来了以后,经过短时间调研,就决定将长话业务分成打出、中转、接听三个环节。他让下面分局根据业务成本,订出一个标准来,将业务收入按照这个标准,公平地分给各个分局。

新规定被放到了辽宁、湖南进行试点,仅一年的时间就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。由于有了经济效益,各地分局都充满了动力,一改以往的懒散,对于打电话的客户热情接待、以前哭着喊着人手不够的单位也直呼人多了,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大为改观。

这样一个有心干事、又有能力的领导,自然不可能面对全国电话总拥有量,不及人口0.2%、总共才200万不到的超低水平,而置之不理。

可电话局是一个特殊的行业。

要想拥有畅通的话路,就需要完善的电话网络支持。城际间骨干线路、城市主干线路、分局线路、牵线入户、转接中心,投入非常之大,各个市局光靠每年那一丁点拨款根本不够用。像福州市局一年的拨款也才1000万美元,他们咬牙拿出600万安装了万门程控电话,算是解决了制约用户扩展的桎梏,但剩下的钱却什么事都做不了!

照这个进度,国内的电信现状没有七八年积累,就没可能出现大的改观!

这么长的时间,施部长哪里等得了?他再过几年就要退居二线,如果在任上一事无成,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。

所以他一听说这种移动电话系统,再大致了解一下这套系统的情况以后,立即就拍板对其大力支持。

移动电话好啊!

一个基站就可以覆盖一大片区域,对这一片区域的用户提供服务,可以非常迅速地扩展用户数量。

此后,他便对这个系统的研究进展,持续地关注着。当他听说研发已经基本结束,即将进入实际使用测试阶段,当即就批示下面对其大开绿灯,给与足够支持。今年初,上海方面申请开通一个无线寻呼系统,施部长直接就给压了下来,让他们再等等。

等什么,当然是在等这个移动电话系统能够研发成功!

在宗处长的感慨、刘参谋的期待、耿杰等人的激动之中,一行九辆车进入了顺义县境内,五月间的冬小麦已经抽穗,绿油油的麦田顶端,麦粒微微发黄,正是灌浆时节。从车上望出去,看到长势喜人的小麦,各怀心思的众人也都露出了笑容。

顺义县境内98%都是平原,一直以来就是北京的粮仓,车队一路行来,看到的都是一片片的麦田。

半个小时不到,车队就进入了顺义县城。